‘小安,讓她去吧!’陳小韜說完,抱著粱紅蔓先離開了。
新上來的幫手極為難纏,身手也是一流,幾次眼看狄無塵就要讓對方見血,偏偏又給避了去。
對方似乎有心引開狄無塵,采邊打邊走的計謀,百招過去,只見兩人愈打愈遠。
氣得張揚刷白著臉,捏著袖子把桌子一陣猛拍。
***
九王府內,蘭苑的一角。
看到娘親失神地靠在軟椅上,侯浣浣心中一慟,雙膝落地。
‘對不起!娘,女兒該死!女兒不該拿那些話來氣娘。’
蘭嵐錯愕了一下,回過臉,蒼白的臉頰流下兩行淚。
‘對不起!娘不哭,娘不哭!’蘭嵐抱住她,提手急急拭去自己的淚。
‘是我對不起娘。’侯浣浣替她擦掉淚。
一旁的九王爺,帶著笑容,靜望著這對母女。
‘我把阿娘交給您了。’她站起身,柔柔地對王爺說。
‘你要走?’
她無語頷首。
‘王爺,你還會因為那場大婚而留下我嗎?’
他望著她,長吁一口氣。
‘錯是因我而起,不能再繼續下去,我只要你快樂。你放心地走吧!一切都有我在。’
她點點頭,握住蘭嵐的手。‘娘,我會回來的,你一定要開開心心的,好不好?’
‘小黎,不,我該喚你一聲浣浣。’蘭嵐心如刀割,卻知道自己是真的留不住她了。
侯浣浣微微一笑,依依不舍地說了幾句話,才跟著九王爺走出房。
繞過中庭,到達門口——
在大街的盡頭,一名挺拔的男子牽著兩匹馬,正遙遙看著他們。
‘紅蔓的事,會不會讓賀家起疑心?’她問。
‘反正也沒憑沒據,他們動不了人的。’九王爺開口,喚的是她在卜家的小名。
‘小浣,回去之後,替我跟你爹說一聲,當年的事,我很抱歉!’
‘只要娘過得開心,爹不會怪你的。’她淒然一笑。‘那天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說出那些該死的話,爹要是知道我這麼不孝,他一定會罵死我的。’
‘小浣——’
她抬起頭,那絕美的容顏底下有種大夢初醒的恍然。‘什麼都別說了,王爺,謝謝你這些日子來的照顧,我真的該走了。’
‘小浣,無塵的事,你沒有任何打算?’
她一僵,眼前卻是那枚在刑場里閃閃發亮的令牌。那令牌在無塵的手里,是他決定了紅蔓的生命,也決定他和她之間所有的希望。
‘不!他不值得我在乎,我們之間早就結束了。’她咬牙說道,翹首仰看府里層層疊疊的樓閣花台。
‘誰教風鑒塵埃?醞造一場煩惱送人來……’她喃喃念道。
狄無塵,她原來就不該認識他的!如果時光可以重來,她寧願自己不曾撞進那個破倉庫,她寧願自己沒有在胸口上為他留下一道疤。侯浣浣僵硬地轉過身去,雙唇抿得死緊。
‘難道沒有法子挽回?’王爺繞到她身前,想再說些什麼,卻只見兩行淚滑下她的臉。
‘是他毀了這一切,不是我!’她哽咽了。‘王爺,他要我在卜家和他之間做選擇……他竟然這樣逼我,他好殘忍,我真的好恨他,我恨他無情、恨他沒有心肝!’忽然,她很堅強地挺直背,含淚對王爺燦然一笑。‘如此,誰都不能再強迫我了。’
王爺默默地看著侯浣浣,心中滿是感嘆。
‘是劫是緣,都隨風去了。替我跟小雁說一聲,說我回卜家後,會惦著她;王爺,今後您和阿娘,要保重!’
‘小浣——’王爺呆望著侯浣浣撮口發出一聲清嘯。
大街的彼端,陳小韜放開韁索,那匹白色駿馬直奔向侯浣浣。以一個簡單俐落的姿態飛身上馬,她那姿態——意氣飛揚,就像那一天,她拋開一切,迫不及待去找狄無塵表明心跡的義無反顧。
但是夕陽穿過她的瞳孔,卻有悲傷的霞光流露。
‘你還會回來看看嵐兒和我嗎?’王爺在她身邊問。
‘會。’簡單地下完承諾,朱清黎——不!是侯浣浣,在王府、在黎軒小築,甚至在狄無塵面前的身分再也沒有必要了!她終于回到自己的身分,跟著陳小韜,朝天涯盡頭奔走了。
‘她走了?’狄無塵的聲音在中庭後方響起。
‘無塵——’王爺回過頭,一面走,一面大喊。‘你來多久了?快!快去追她,那丫頭很死心眼,你去追地回來,現在還來得及,快去!’
他搖頭,動也不動。
‘你難道就不能原諒她?’
狄無塵還是搖頭,神情黯然。‘她早就做下選擇,在卜家和我之間。’
‘不!那不能做比較。她愛你,無塵,一如我逼她在嵐兒和地爹之中作選擇;然而,那是不能比較、無法抉擇的。有些感情,是你一輩子都放不開的,無塵,你一向聰明,怎麼會這麼糊涂?’
‘……’
‘逼她在卜家和你之間做選擇,是不對的!那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愛,這樣做,對她太殘忍!’
‘那又如何,現在已經不是這個問題了。重要的是——小浣的幸福並不在這兒。’隔了好久,狄無塵終于說話了。‘早該讓她走的!這里會綁住她的。’
‘那婚禮呢?你怎麼辦?’
狄無塵的心突然被這句話俐落地撕開。他的手開始不能控制地顫抖,眼眶也發熱;這一刻,他只想嗚咽、只想痛哭,為心里的某個部分,正在流失的某個部分——在這世上,只有侯浣浣能填補的那一部分——
或者,他永遠也沒機會對她說,他是如何為她義無反顧了。
‘我會想辦法的。’他吞下喉頭的硬塊。輕輕地,撫觸著又冒出頭的胡子。
***
城門之外,那條通向關外的路,遙遠望不著邊際。
‘小浣,確定不回頭了?’陳小韜深思地看著她,那些落寞和憂愁都逃不過他的眼。
‘你知道那兒不是我的世界!’她淒然一笑。
‘但你可知,卜家也不是你的世界。’他凝視著她。
听到他意有所指的話語,侯浣浣的眼眶浮現了淚光,她狠狠別過瞼。‘別逼我,小韜!’
陳小韜走過去,自背後輕輕環住她,輕輕嘆一聲。‘我疼你,小浣,所以……’
她抹掉了眼淚,回頭努力地對他笑了笑。‘我會復原的,小韜。’
‘不管怎麼樣,這都是你的決定,誰都無法強迫你;但是,小浣,有件事,我考量再三,我以為你有權利知道。’
‘什麼事?’
‘紅蔓和綠蔻,是無塵要即安放走的。’
她如遭雷殛,僵在當場!
‘不……不可能!’她搖頭,臉色發白。
‘在刑場幫我們擋開無塵的,你應該也猜得出來,只有即安才有那種身手。’
她想到那位黑衣人的本領,臉色更蒼白,天!她差點舉箭殺了無塵。
‘你心里該明白無塵是怎麼樣的人,他絕對不會跟權勢低頭,任紅蔓被活活誅殺的。’
‘不,不是這樣的。’她驚恐地搖頭。
‘為了能讓你完全月兌離賀家的陰影,明天的婚禮依舊會進行。’
她呆呆地瞪著陳小韜,愕然地接受了那些話。
‘行過大禮,他會派出十多輛馬車,自將軍府移往關外,會有人扮成你的模樣上車。明著是迎你回狄家堡,但實則是避開王振的耳目;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你能完全月兌離賀家劫案的陰影。至于劫囚的事,無塵也知道你絕對下會松手,為此,他要即安來找我,在張揚面前,我們演了一場戲。小浣,你了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