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了一口氣,她先行堅定自己的立場;然後,她開始昂首闊步,精神抖擻地從他面前跨過,表情是不可一世的驕傲。
而狄無塵,則刮風似的嘆了一口氣,不知道是已經習慣她的傲慢態度,還是決定放棄訓誡她有關禮節這方面的道理。
‘走錯了,王府不是這個方向。’
她仍繼續跨步,姿態輕松,舉步輕盈,想她侯浣浣別的本事沒有,與人‘唱反調’的功夫可是一流的。
‘你要惹火我嗎?朱清黎。’他的聲音輕柔,一絲火藥味輕輕逸出。
侯浣浣不搭理他。
‘朱清黎,別忘了是你先騙我!這筆帳我還沒跟你算,做人別太過分!’
這赤果果的威脅終于讓她停了一下,但也只限于一下下而已。立刻,侯浣浣抬起腳,又開始移動,且步伐更大,要下是裙子夠寬,腰下那可憐的藍色長裙會被她撕開。
她是故意的,他敢發誓。狄無塵用力地閉上眼,順順自己的呼吸,又大力張開眼。
‘朱清黎!’
可恨!從來沒有幾個人敢對他的警告這般無動于衷,就連愛要嘴皮子的老三都沒敢這麼蔑視他,但眼前這個——還是個女人,竟頑劣到難以管教!要不是體諒她的出身背景,還有她的‘救命之恩’,再加上對王爺的那個鬼承諾,狄無塵老早把她按在腿上,先痛打一頓。
她又跨一步,沒出聲。
‘朱清黎!’他咆哮,克制著想將拳頭猛往身後樹干捶去的念頭。
‘錯!’她終于出聲,背著他把頭一陣猛搖。
‘朱清黎!’他真的捶向那顆倒楣的樹了。
霎時,綠葉紛紛飛落,活像給狂風掃過。侯浣浣回過臉,親眼看到那顆樹在須臾間變——禿了。
‘錯!’這人真夠殘忍的!這樹又沒惹他!怒氣一起,就……侯浣浣叫得更大聲。
‘我哪里錯?!’他失去耐性。
這女人的倨傲超過一般人,她把他有關女人的那套道理完全給顛覆了;偏偏他又不能動她,想到這里,狄無塵恨不得再揮出一拳,以消消怒氣。
‘姓狄的,除非你把本姑娘的姓名叫對,要不然,休想我跟你說話!’
‘你當真以為我這麼傻,會任你一騙再騙,你明明就是朱清黎,堂堂九王爺府中的……’
‘不對!’這回是她不再沉默。‘我姓侯,我明明就姓侯,我不姓朱,也不叫清黎,你現在該死地給我听清楚,我從來不稀罕當什麼郡主,就算你把公主這位置捧來給我,我都不干!你愛當豬奴才就盡量去當,但別找我麻煩,我跟那個九王爺非親非故,他愛施恩、愛當好人,盡避可以找別人去,我受夠了!你現在回去覆命,說我絕不回去、絕不回去!’
‘你說什麼傻話!’他真的听不懂她說的話,那一頭霧水的表情卻惹惱了侯浣浣。
‘說傻話、說瘋話的是你,狄無塵!我叫侯浣浣,就像我第一次告訴你的,我就是我,名字由我決定;如果你愛喊我朱清黎,那就請您大人慢慢叫吧!認不認在我,要是我不認,你愛一路叫到西方極樂世界,也沒人搭理你。阿彌陀佛!笨蛋!’她比比手勢,又跟他扮了一個鬼臉。
‘但你明明就是朱……’
話還沒說完,一根銀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刺進狄無塵前一秒所站立的位置,要不是對她早有心得,時時先防著她暴力的一面,只怕這會兒他會非常狼狽。
唉!這凶丫頭簡直是座活動的兵器庫。狄無塵只希望早早把人送走,干保鏢比當捕快累人多了。
‘說話就說話,干嘛一定要動手動腳的!’忽然地,狄無塵對她的任性沒了火氣,搔著頭,他喃喃抱怨。
‘再說,我封了你的嘴!’她手上還捏著另外一枝亮晃晃的金釵,作勢要朝他丟來。
女人就是女人!不過是個名宇,三個字罷了!而且也不是什麼阿貓阿狗的粗野字眼,她居然可以為之捉狂到這種地步!不是也說過搭不搭理人在于她嗎?現在居然跟他計較起來。
‘把那玩意兒放下來,你會傷了自己。’
‘我不放,你要是敢抓我回王府,我就告訴九王爺你欺負我!’
‘我如果不帶你回去,我沒辦法交差。’
‘那是你的事,誰叫你愛當差!’
對她的個性,狄無塵真的是啼笑皆非。這會兒她變得像個不成熟的小孩。
他就算再有耐心,也沒法子跟她這麼耗下去。天哪!會發瘋的。
‘那好吧!’他舉起手。‘你至少給我一個理由,一個不回王府的理由!’
‘我說了,你真的會放我走?’她狐疑地問。
‘看情形!’
‘什麼意思?要就要、不要就不要,羅嗦個半天,做事不堅持,你還是不是男人?’她不耐煩地嚷起來。
‘你在找碴嗎?’他忍無可忍地嚷起來︰‘是誰比較羅嗦?說就說、不說就不說,這干我是不是男人啥屁事?’
‘是你自己不確定嘛!’她白了他一眼。
他閉目禱告了一會兒。‘你說不說?’
侯浣浣的表情忽然沉澱下來,一種落漠的神情寂寞蕭索地堆上眉間,她朝前走了幾步,看著眼前一株約要三人才能合抱的大樹,半晌才靜靜地開口。
‘那里不適合我。’
狄無塵呆立許久,無法說話。
‘就這樣?’
‘對,就是這樣!清黎郡主不是我,我這一生,只認「浣浣」這個名。我生于山野、長于山野,王府不是我的世界。’
‘但你不能否認,你是皇室一族。’
又是那個鬼扯的謊話。天哪!侯浣院深呼吸,再深呼吸,如果能,她真想撕爛九王爺那張該死的嘴!見鬼!難道她永遠無法解釋這一切?
‘沒法說不去了,狄無塵,反正我是不會跟你回王府的。’
侯浣浣扭頭想走,卻被他叫住。
‘在風月樓,你不肯跟我走的原因就在此?’
‘一半。’
‘我可以知道另一半嗎?’他疲累地問。
她想了想,決定據實以告。‘我想要那筆錢。’
狄無塵目瞪口呆。
打死他都不相信她是這種人,那天李三才不過拉住她袖子,就見她吼成那樣,這女人傲得很,怎麼可能忍受自己像貨物一樣標價賣出?
‘用你的身體?’縱然不願置信,他仍問了一句。
‘你當我白痴?’她怒視他。‘那只是伎倆,幾百萬兩對那些老色鬼而言,根本是九牛一毛,別說是他們其中一人,就算是嚴正,我也不會讓他動手模我一下。’
‘你就這麼需要錢?’狄無塵的怒火又被挑起。
‘秘密。’她噘起嘴。
‘你以為嚴正會讓你得逞?’愈問愈氣,也愈問愈不解。她要錢,找九王爺要就是了,干嘛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法騙人?
‘我當然有法子。’她聳聳肩,繼而怪起他來。‘你還敢問我,都是你,帶走那些姑娘就夠你立大功了,你干嘛斷了我的財路?’
被了!他確信自己只能忍受這個程度。尤其听到她的質問,他改變了不帶她回去的初衷。
‘那三個人是誰?為什麼沒跟在你身邊?’
‘走了。’她退後一步。‘喂!我已經給你不回去的理由了,你可別再纏著我不放。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雖然我覺得自己實在很愚蠢。’她厭惡地說完,搬出恩情壓他。
‘我也救了你一命。’他提高音量,移近一步,讓她看清肩上的創口。‘我的血可沒比你流的少,雖然這傷簡直愚蠢透了。’狄無塵比她更厭恨地說完,忽然一手朝她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