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別告訴她有關于身世的事,她年紀尚輕,還不能承受這一轉變,其實姓陳、姓曲都不重要了,只要她好好活著,阿爹在九泉之下,就很開心了。
那些你認為不公平的事,就讓上蒼去決定一切吧!
阿爹不鄉銳了,記得,阿爹真的疼你!
案絕筆
下意識地捏著胸前的香袋,唐璨舜時明白了干爹在臨死前對她重復的那些句子。她有些心灰意冷,但轉而一想,自己佔了父親這麼多年的愛,那曲珞江卻從來沒有得到過分毫,夠了!她能有什麼好怨?
再打開第二個信封,是武天豪給她的;然而,封套里卻沒有書信,她只捏到一枚凸出的小物,倒了出來,那枚小物是顆似曾相識的小銀白圓珍珠,是那一年,她在景福大街遇到武天豪,之後她一直遍尋不獲的珍珠耳環。
她臉色再度發白,心髒絞痛得讓她幾乎尖叫,耳際也嗚嗚作響。
「他人……如今在哪里?」
「大牢。」
那顆珠子被唐璨用力捏牢。不要!武天豪,你做了什麼!你為我做了什麼!
「我要見他!」她捏著珍珠,哀哀地求馮即安,「幫我,馮公子,你做得到,幫我!」
馮即安只是看了她許久,然後悲哀地搖頭,「他不想見任何人,連我……都拒絕了。」
「他……會不會死?」
「他曾身為執法人員,做出如此知法犯法的事,雖然有九王爺出面求情,然劉護院斷臂一事,及曲展同、曲良被殺一案,皆屬蓄意。朝廷念在他過去曾為邊防盡心盡力,死刑可免,然活罪難逃,只等刑部公文下來,即被發配流放充軍!」
「到哪兒?」她听到自己的聲音虛弱地問。
「合浦。」
好久以前,她听戲班子里的人說過,合浦是個蠻荒之地,蠻荒之地……她想著,沉極痛極的思緒漸漸清醒了。
她處心積慮要避開和他一塊廝守,甚至早早便有相讓之意,為的是要他有更好的結局;但誰知到頭來,這種收尾更悲涼!
武天豪把眼看要得手的名利給放開了!你何苦如此,你為什麼不干脆薄幸一點,把凶手的罪名賴給我!野州通緝的是她,曲家追殺的也是她,但武天豪卻擔下來了,因為唐璨知道他是做不到的,一如他把珍珠耳環收著的那分用心。這顆珍珠她早就遺忘了,而武天豪,他竟珍藏得緊,是知道事已至絕望,他才還了自己吧?
面對此物,她有何資格對那男人說恨道怨?
「馮即安,你一定……很恨我,恨我把你二哥害成這個樣子。」
馮即安看著她,他的確是想恨她的,但是他沒有辦法,這是天豪自己的選擇,他相信,就算時間能從頭來過,武天豪還是會為了她,再度揮下那一劍。
那顆銀白珍珠,早就說穿了武天豪的感情,馮即安什麼說不了,也怨不了,只是想起來,他會有些戰栗,會不願相信,那竟是他一直認為永遠令人放心的武天豪?
那樣溫文儒雅、和氣溫柔的一個男人……愛,真能夠把人傷到這步田地?
面對這樣的結局,他也痛心,遠赴關外的老大如果回來,面對此情此景,又會怎麼想?
「這顆珠子,從他見了你之後,就見他細細收著,沒人比我更明白他對你的心,所以,我根本沒有立場敝你。」
好半晌唐璨仍舊攤著手掌,望著那精巧的銀白圓珠發呆。
再抬起頭時,送信的馮即安卻已經掩上了門。
我愛你,這個理由夠不夠?不好嗎?如果你不滿意,我還有成千上百個原因。我愛你。我只想得出這個理由,它最沒道理,也最理直氣壯。我愛你,這個理由夠不夠?
這個理由夠不夠……我喜歡這樣抱你,感覺自已就像一座山似的。
「天豪……」她嗚咽喊著,掩著滿眶熱淚埋在袖底,她好傻、好鈍,武天豪早就說出他的夢了,他夢想跟她一起,而她居然還猜忌他,多麼可笑!
一遍遍想著他曾說過的話,唐璨淚眼婆婆,握著珠子的手掌捏了又開,開了又捏。你是傻子,武天豪,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哭吧!她嘲笑武天豪愚味又迂腐,她只怪武天豪殘忍又無情,難道自己就不跟他一個樣?躲他罵他、輕賤他,是多麼悲哀的方法,可是她只能這樣來偽裝自己,好層層築起自己的心防,好讓他不再看透她。
說沒有愛只有恨都是假的,說是怕愛他會更傷自己是真的。
無論她怎麼堅定,也受不住武天豪這分銘藏在心的情摯愛,眼淚不覺一顆一顆自她的眼角滑了下來。
所有曾對武天豪故意裝出來的冷漠、偽裝都不見了,當淚水一落下,她整個人的倔強也在瞬息之間全都垮台。唐璨蜷起身子,整個人縮在床上,像失去了所有希望一般,又像要完全拋開身上一切束縛似的,她淒厲地、放聲地、恣意悲傷地開始痛哭。
哭出她那時一直強忍著失去了干爹的痛心,也號出了將要失去武天豪的悲苦。
※※※
棒天午後,唐璨下了決心,她要去找清黎郡主相談一件事。
「天豪他如果娶了長樂郡主,就都沒有關系了,是不是?至少……九王爺不會讓他的女婿被貶到這麼遠的地方去!」唐璨滿懷希望地問。
朱清黎只是冷冷看著她,忽地,出手用力地捏了她臉頰一下。幸好朱清黎樸素慣了,她從來沒有學會京城里那女老少習慣留長指甲好突顯自己尊貴的惡習,要不然以她的力道,唐璨定會被活活撕下一塊皮肉,那張秀麗的臉蛋也鐵定因此破相。
唐璨被她此舉弄得呆愕無比,竟失去反應的能力。
「你再說出這種令人作嘔的話,我會揍人的;而且,不單只有揍你一頓,我還會叫人趕你出‘黎軒小築’!」朱清黎松開手指,漂亮的眼楮充滿怒氣地說。
「郡主……」模模臉頰,唐璨被她這麼用力一擰,還真的很痛。
「我從不以為‘謙讓’是種美德,相反地,在感情的領域、在兩情相悅的境界里,這兩個字只能淪為手段;甚至于是狗屁不通的爛法子!你把武天豪讓給她干什麼?去問問武天豪,如果只是要他不受苦就大公無私地把他讓給朱樂姿,我敢跟你打包票,他寧願憂死、病死、氣死在異地不回來!武天豪是什麼樣的人,你還看不透嗎?」朱清黎十分惱怒,「一個你不小心丟掉的珠子,他都可以如獲至寶地藏上個一年半載,這種笨得可愛的男人,打著燈籠都找不著,你居然要推給別人,我有沒有听錯啊?接下來呢?你拍拍,當沒事一樣地走掉,你以為這樣就算了不起?你以為你這樣算情操偉大?得了!犧牲自己成全別人,也要看那個‘別人’領不領情!唐璨,你要是真這麼樣想,就枉費我跟你交情一場!」她說完還不甘心就此作罷地搖頭,輟了一口茶後,看著唐璨仍不吭聲,她又發怒了。
「這事從發生到結束,我和馮即安有沒有怪過你-句?武天豪的性子就是那樣,別看他和和氣氣,當他一旦決定了事情,有誰擋得了?也許無塵可以,但是他現在人在塞外,飛也飛不到這兒來。唐璨,你听我說,你又不是配不起武天豪,干什麼這麼別別扭扭的?」
「郡主,你說錯了,我真的配不上武天豪!我什麼都給不了他,你也看到了,我把他害成這樣!」
「有人怪過你嗎?」朱清黎挑釁地問。
「不必別人開口,我唐璨心里知道。天豪前程似景,而我什麼都沒有,他應該跟狄將軍一樣,娶個能讓他前程似錦的如花美眷,然後真心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