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饅頭朝上扔,又準準地接住,不客氣地推開那些男人,負手繞著松吟轉了兩圈,上上下下地把他看了好幾遍,然後哀怨地嘆口氣。
「唉!恩恩啊恩恩,你這是哪世修來的好福氣呀?竟然被你找著這麼好樣的俊俏書生!」浣浣想到自己,不免有些沮喪;當日真該跟小姐一道走的,這男人實在不錯!
松吟慶幸自己先撞見曉恩,對這種坦然的盯視他早已習慣,除了……唉!除了那穿著太……惹人心煩……
他開始覺得這丫環非常特別,不僅是因為她的美,而是那雙眸子所流露出的聰慧機敏。松吟十分好奇,這樣天仙般的美人怎麼會淪落在此?如果不是他早已心有所屬,可能也會加入那三個男人打架的行列里。
想想,能跟著曉恩,大概也只有這種人了;但曉恩不是說這丫環早替她披了嫁衣,代嫁給那位曉恩口中的小扮了嗎?那這些人還搶個什麼勁兒?
莫非曉恩騙了他?想到這一點,松吟強自壓下上升的火氣。
「還杵在這兒干嘛?」浣浣沉下臉,對那三張腫得又紅又紫,流露出仰慕之情的臉皺眉。「回去上藥啦!下回再打架,休想我會理你們。」
「蕭公子,要見我們家小姐,請跟我這邊走。」面對松吟時,她甜甜的笑容又掛上來。
恩恩真的在這里!松吟再度壓下心頭涌上的陰影!
太巧了,徐府被劫,楊倩猝死,曉恩失蹤……均在一夜之間發生,如果恩恩真是無辜,那所有的事情就太巧了,巧得讓他無法相信。
「浣丫頭,你不會喜歡上這個書生吧?侯老爹討厭秀才,你可別惹你老頭生氣哦!」那個阿狗臨走前冒出一句話,只听到「唔」地一聲,原來浣浣把手上那顆熱饅頭狠狠地砸進他嘴里。
浣浣覺得自己糗透了。「這些笨蛋!」她暗地里詛咒。
松吟卻了無笑意,他沉下臉,想著該如何面對曉恩。
★★★
卜家院落全是用石板疊砌起來的房子,華麗不足,卻雄偉有余,一眼望去,前前後後十幾戶大屋緊挨在一起,但奇怪的是每一戶屋舍前的空地卻很寬敞。
「蕭大哥。」曉恩沖出門,銀鈴般的笑聲響起,緊握著他的手不肯放。「你真的來了!你真的來了!我以為……我以為……」她激動得兩眼水汪汪地,哽咽地拉著松吟猛搖。
這些日子里,她真的想他,好想好想,想他對自己種種的好;但每想一層,心就驚一層,回憶有悲、有喜,她這才明白自己愛這個懼高的書呆子愛得好深!唉!為什麼自己就不懂珍惜呢?那些日子,自己為什麼老要對他凶呢?
她還是那樣活潑好動,一套干淨樸素的深底碎花衣裳,配上灰布裙罩著身子,卻不能掩蓋她的清麗姿色。
松吟知道,自己的心早緊緊地系在這女孩身上了,就算她今日蓬頭垢面,也不能減掉一分他對她的愛意;但在他心里重重的疑問未解開前,他能相信她嗎?
不要騙我,千萬不要騙我!曉恩,求求你,我要你真是個簡簡單單的山居女子。松吟深吸了一口氣,望著她那純潔快樂的笑容,竟有股沖動想上前吻她。
「丫頭,你說的就是這個家伙?」卜老虎站在門口,一臉凶巴巴地瞪著松吟。
他沒有咆哮,但那聲音的分貝在松吟听來,也跟一般人在憤怒中放出的音量差不了多少了。
「嗯,蕭大哥,這是我爹;這卜山里不管是叔叔。伯伯、大娘、大嬸,或者哥哥、姐姐、弟弟,全叫我爹——卜老虎!」
「卜老爹,您好!」松吟微笑著躬身一揖,他看出這男人是故意裝得這麼嚴厲的,那黑黝黝的眼珠子看似凶暴,但也清澈無比。
陸陸續續又有好幾位粗壯漢子遠遠地走過來,有些婦女,抱著小孩偷偷掀開門簾子在屋內打量他。
「這是侯浣浣,你見過的,這是安大伯,還有劉大娘,這位是……」她一邊說,松吟便一一行禮,誠懇的態度很快地讓每個人都接納了他。
只有一個人他沒見著,那個曾經追過他和曉恩的彪形壯漢。
「你真的喜歡他?」卜老虎對他左瞧右瞧,才不太情願地問曉恩。
「阿爹……」她紅了臉,不依地噘起嘴。
「喂!書生,你喜歡我女兒是不是?」卜老虎快人快語,說話的豪爽不拘令松吟險些招架不住。
在來時的一路上,他擬出一堆問題都還沒提呢,就要論及婚姻大事了?雖然這樣想,他還是攬住了曉恩的肩膀,堅定地點點頭。
曉恩抽回手,羞答答地睨了他一眼。
「好,爽快!書生,我看得出來你不錯,我也相信恩恩的眼光,擇期不如……不如……唉!他媽的,不如什麼啊?侯老頭。」
「撞日——是撞日,大當家的。」閱人無數的侯師爺猛瞧著松吟,眉頭越皺越緊。這書生可不好搞呀,大當家的這回麻煩了!曉恩是生得什麼火眼金楮,竟找到這麼厲害的角兒?
「對!對!對!就是撞日,就今天好了,我叫人準備準備。書生,你今晚留下來,我把女兒嫁給你。」
松吟嚇了一大跳,這時理智有如一道曙光穿破了情感的迷霧,在所有的死結沒解開前,他不能貿貿然娶曉恩。
他望著卜老虎好久,終于緩緩地搖頭。這明目張膽的拒絕把卜老虎給愣住了,同時空地上所有的人也都驚愕地瞪著松吟。
浣浣最先有反應,她收住笑,一張漂亮的臉頓時寒下。她慢慢地走進眾人之中,揚起清亮的嗓音說︰「各位大伯、大娘、大叔、大嬸,還有兄弟姐妹們。咱們大當家的跟蕭公子有話要說,麻煩請大家回去吃個包子,然後睡個午覺,要是閑著,就哄哄小孩,沒事呢,可別把頭探出來。」她說完之後,響起了一陣此起彼落的咕噥聲;除了卜老虎、侯師爺和浣浣之外,原本空地上聚集的人已故得干干淨淨。
「阿爹。」
曉恩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兒,想要走上前去質問蕭松吟,卻被侯師爺拉回來。
「恩恩,進屋去!」侯師爺用嚴厲的聲音吼恩恩。
「小姐,听話。」浣浣沒有回頭,聲音卻已到自制邊緣。
「可以加入嗎?」小韜輕聲問道,不知何時,他的人已閑適地坐在短矮的石板牆上,自後頭望著他們。
卜老虎沒回答他,轉過長滿大胡子的臉面向松吟。「到底有什麼問題?書生,我沒耐心跟你嘰嘰咕咕。你喜歡恩恩,那妮子也中意你,還有什麼讓你不能答應的?」
「不是曉恩的問題,是我有疑問沒法解開,而這些答案全要看卜老爹您怎麼給我。」
媽的!卜老虎暗罵一聲。他最顧忌的事終于發生了;這書生果然不簡單,看他這個性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打發掉的,真該死!這筆帳可有得算嘍!
卜老虎不再說話,松吟知道了答案,長久以來被欺瞞的痛楚鋒利如刀,割碎了他的心,他承受不住地跪倒。
曉恩怎麼可以這樣待他?怎麼可以?
「徐府的案子是你們做的?」他听見自己的聲音漠然平板地問。
「對。」
為什麼?松吟接收了這個字眼給他的意義,不斷回想這些日子來,他的赤誠,他的真心,他的感情……那些赤果果的感情,都給了曉恩,連斐貞都沒有拿過。
「楊倩也是你們殺的?」
「不對。」
松吟瞪著卜老虎。可恨!到現在還要騙他,不!他受夠了,他已經受夠了!
「你不信也得信,我們沒殺人。」浣浣加上一句。「就算殺了人,也是卜山的大伯、大叔做的,跟曉恩沒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