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曉恩發誓,絕對不說!」
松吟終于做了一個三十年來從未做過的動作,他翻了個白眼,嘆氣說道︰「我怕高。」而後急急把頭埋進胳臂,羞慚地听到她滾在地上,捧月復暴笑的大笑聲!
這小泵娘真會把人給逼瘋,松吟生氣了,氣得忘記以他的修養,是不能對女人吼叫的。
「有什麼好笑的?怕……怕高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你難道就沒有什麼害怕的東西嗎?這樣嘲笑人對你來說很得意是不是?還是你把玩笑當人生,隨你高興處置?」他鐵青著臉,一張嘴罵完後抿得死緊,再也不肯理她,回頭開始思索著下樹的辦法。
曉恩收住笑,這書生的臉全變了樣,柔和的眼神不見了,只有嚇人的惱怒,她垮下臉,被人罵得無招架之力,對她來說還是第一回。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這麼凶干什麼?怕高既然對你來說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讓人家笑一笑會死掉啊?」她不雅地咕噥一聲。
他冷哼一聲,瞪著地面,急涌上來的昏眩感讓他急急地閉上眼楮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開始小心盤算怎麼做會比較好。
他躁熱不安,想移動一下僵直的身子,心里卻隱隱知道這回真的完了。因為無論他怎麼移動,他的腳始終夠不到讓自己滿意的位置;一刻鐘過去,他人還是在同樣的位置上。
曉恩仍在底下垂著頭猛踏草皮,她噘起嘴,心不甘情不願地承認自己好像真的錯了;而打定主意不再理她的松吟真的不再說話,無論曉恩怎麼撩弄他,他卯起來就是不吭聲。
★★★
一炷香時間過去了。
他低下頭,看見樹下杏無人蹤,那個叫曉恩的任性丫頭竟然自私地走掉了!可惡!松吟憤恨地暗暗發誓,打從現在起,他絕對絕對不再做好事!
一轉頭,他差點兒驚叫出聲,曉恩那對水汪汪的大眼楮正對著他討好地笑呢!
「我幫你。」她笑眯眯地說。
「不用了,你別把我害死就是福氣了。」松吟不記得何時自己講話也變得這麼尖酸刻薄。
她臉上還是掛著笑,深吸一口氣,心里強忍下一腳端這呆子下樹的沖動。
「看著我的眼楮,蕭松吟。」她撇開玩笑,認真地說。
他轉向她,臉色依舊冰冷,那眼里出現了一絲忍耐的輕視和冷傲。
曉恩沒被他這樣瞪過,一瞬間她幾乎要失去幫他的勇氣了。
「我爹說,如果害怕一件事,最好的方法就是全心轉移目標,你現在專心看著我的眼楮,別去注意下面,我說什麼你就做什麼。我知道你很氣我,現在先別提那些事,要算帳,待會兒再給你算個夠,你看我一下不會怎麼樣啦;雖然我沒有浣浣漂亮,但好歹也有鼻子、眼楮、嘴巴,樣樣不缺,就算現在你很火大,也沒什麼好委屈的。」面對著他,曉恩急急說完,轉頭去看下面。
也虧她這樣羅哩羅嗦,把兩人凝目的詩情畫意全然破壞,說不定松吟會迷失在那閃閃生輝的秋水中,忘情地吻她一下。
他早就忘了要生她的氣了,尤其是在靠她這麼近,而她又百般誠心、柔順地想幫自己的時候,松吟再也無法扳起臉孔。他不專心地想,少了剛才在客棧里的惡意作弄,這丫頭其實是滿可人的。
「把腳放下一小步,嘿!眼楮不要朝下瞄,看我,我叫你看我!」曉恩有些煩躁。真是奇了,她和卜家那些大叔、大哥相處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對于男人,少說也有一知半解的了解;但眼前這個人……為什麼他這麼樣望的時候,竟會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這人很迂的,還是個她最唾棄的書生呢!曉恩拼命提醒自己,可是她卻越來越感到不安……
見鬼,真的見鬼了,之前不會這樣子的!她跑昏了頭不成?怪異!真的很怪異!她思考著,下意識地頻頻眨眼,松吟卻被這種暗示性的動作給弄得呼吸困難。
上天明鑒,她在賣弄風情嗎?這麼做只讓他想拋下一切去做一件事——吻她!
去他的矜持,去他的禮教,只要能吻吻她,就算跌死也沒關系!
「再下一步!」曉恩望望地面,就快到了,她可以結束這種折磨了。天啊!這男人的臉還真不是普通的英俊,尤其那對眼楮直勾勾地盯著她看時,她的心髒竟「踫踫」地大跳!真夸張,在客棧,在馬車上,她都不曾這樣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松吟不知道自己離地面很近了,他完全迷失在那張清麗的少女臉龐上。什麼怒氣,什麼禮法規範,全都消失得一干二淨。當他踩到地面時,反而嚇了一大跳,重心不穩地朝後倒去。
曉恩想去拉他,卻再一次被他的重量帶進懷里,兩人滾在草地上,松吟整個身子罩著她,不知是潛意識,還是預謀,他的嘴就合地撞在她下唇上,差一點兒就覆住了曉恩的櫻唇。
這點跤還跌不死曉恩,但不知為何?貼在一個男人的懷里,他的嘴還貼著自己,曉恩竟有些頭暈目眩;而這一倒,這呆子的手竟不知怎麼地,竟罩在自己的胸前?她臊紅著臉,急急推開松吟,掩飾地猛拉衣服,嘴里還嘟囔了一大串自己也不懂的話。
這人怎麼這樣?她的心跳快得仿佛就要蹦出了胸腔。這是什麼怪病?她真怕自己就這麼丟了心而死掉!
和男人如此親密地接觸,對曉恩來說,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在客棧里發生的意外,也沒這麼煽情!
自己居然親到她?松吟被推開後,神智清醒了一大半,他簡直像被鬼嚇倒,臉色比方才懸在樹上時還要慘白,他手腳並用,急急地往後爬去,對曉恩猛搖手。
「對不起!」他看著曉恩低垂的臉,立刻想起來自己剛剛把手擱在哪里。
他的臉色更白了。喔!他完了!這回他真的、真的完了!
幾分鐘前還頗自夸的大丈夫,幾分鐘後馬上成了大色鬼,他的一世英名都被這調皮的姑娘給毀了!
「曉恩姑娘,在下絕無輕薄之意,我不是那種登徒子,對不起!對不起!」他朝著哭喪著臉的曉恩持袖作揖,偷偷覷著對方的反應,心里真急死了。
曉恩仍低著頭拉住脖子上那塊碧綠小巧的玉佩,嘟著嘴不吭一聲。怎麼辦?她也沒了主意了。她嘆了一口氣,這會兒要是浣浣在就好了。
不!那怎麼行?曉恩立刻猛搖頭,要是浣浣在這兒,這呆子說不定早被那丫頭架到山里去做夫婿了,那可不行!她只要想到這書生跟浣浣配成對,莫名其妙地就滿心難受,要真是這樣,她一定會跟浣浣撕破臉,管它什麼情同姊妹。
回頭看看書生,仍是一臉的惶恐,像是犯錯的小孩等著被罵。
想起他下樹前幾刻,方才的煩惱忽然消失無蹤,曉恩咬住嘴唇,咳了咳想鎮定自己,卻沒辦法停止想笑的沖動;她終于放棄自制,趴在地上猛捶,哈啦、哈啦地大笑起來。
「真……真不敢……相信,—……一個大男人會……怕……怕高!我的老天呀!」
喔,女人真是禍水!松吟咬牙切齒地,覺得這個叫曉恩的女孩,簡直比賀家,還有那閹賊王振可恨多了,對她的抱歉也全然消失無蹤。他雖然氣憤,但弱點被點明的沮喪卻蓋過了憤怒,直覺得自己好委屈。
太過分了,怕高又不是什麼天大地大的事,但講起來實在不幸。他這毛病除了家人以外,就連嫁他兩年多的斐貞也不知道,沒想到今日卻輕易被一名女子看破!松吟越想趁心有不甘,站起來扭頭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