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記掛他們一輩子。」
凌重勤頭也不回,看也不看周薈儀一眼,目光只膠著在掛軸上,他也只剩下這幅畫可以追念心愛的女人和兒子。
「他們母子就比我們母子更重要?」
她是存心想吵架嗎?凌重勤不悅地想,她和翼兒每天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可是新雨母子多年來音訊杳然,生死未卜,他怎能不時時記掛!
「隨妳怎麼想。」
莫寧抱著蕭彤從暗道進入他們的臥房時,看到的就是凌重勤夫妻二人劍拔弩張的情況。
他當然也看到了那幅讓他們起爭執的掛軸,神色復雜地注視掛軸半晌,他輕輕地將蕭彤安頓在房里的貴妃榻上。
「你們怎麼進來的?」周薈儀厲聲質問。
一旁的凌重勤雖訝異卻默不作聲,見到莫寧對那幅掛軸的反應,讓他心中隱隱有所期待。
不理周薈儀,莫寧徑自走向床頭,在雕著並蒂蓮花的床頭板上一陣模弄,不多時便打開一個暗格,取出一個鐵匣。
凌重勤夫婦大吃一驚,他怎知房里的暗道?又怎麼會知道床頭有暗格?又怎麼知道要如何打開?
這些都是風花雪月樓的大秘密,莫寧怎麼會知道?
「你到底是誰?」周薈儀驚訝地看著他的舉動,質問的語氣中添了些許不確定。
「這個匣子里放著凌家最重要的房地契,不是絕對必要就別拿出來,要好好收在暗格里。」莫寧兀自淡淡地道。
凌重勤聞言如遭雷擊,當年他離家前,曾召來凌飛教他打開暗格的方法,當時他便是如此交代八歲的兒子,這是他們父子的秘密,再無第三人知情,莫寧怎會知道?難道他是……
「飛兒?」凌重勤月兌口叫出這個他思念了十八年的名字。
莫寧直直盯著周薈儀,看得她心慌意亂,剎那間她好象回到當年的密室中,在一個八歲孩子面前,她也是這樣不知所措。
蕭彤在榻上看得明明白白,好象一股暖流漫過心頭,他終究听了她的勸,要來向姨丈姨娘表明身分了。
「我是凌飛,我回來了。」
周薈儀聞言一震,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甩著頭道︰「不可能!你不可能是凌飛……」
她的神色頓轉嚴厲,亢聲道︰「快說,你究竟是誰?!」
莫寧冷笑著,慢慢道︰「我咒妳生兒子,妳殺了我跟我娘,我就是投胎轉世也要找妳報仇,所以我祈願我來世生作妳的兒子,但我不會認妳作娘,妳要記得,將來妳生的兒子就是我,我是來找妳報仇的。」
她記得這段話,那是凌飛的詛咒,時時刻刻縈繞在她心頭,讓她十八年來如坐針氈,讓她對她的親生兒子始終深懷戒心。
他真的是凌飛?
幾句話間,凌重勤心中的謎團便已解開十之七八,怪不得妻子對翼兒的教養如此寬松,既不要他能文,也不要他懂武,她嬌養著兒子,任他予取予求,卻不好好教他成才,原來她心中竟存在著這樣的顧忌……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娘呢?」
而他最關切的是,既然年僅八歲的飛兒都能夠逃出生天,那新雨呢?她是否尚在人間?
莫寧,或許該稱他凌飛,冷視著周薈儀,直看得她毛骨悚然,然後道︰「妳要自己說,還是我說?」
「夫人,這是怎麼回事?妳真的殺了新雨?」
凌重勤的這問帶著危險的怒氣,周薈儀頓時一呆,想起他說過,何新雨是他最在乎的女人。
如果她承認殺死何新雨,他會怎麼對她?殺了她為何新雨報仇?或是將她逐出風花雪月樓?
只是現在,凌飛就站在眼前,她能不承認嗎?
「妳還呆站著做什麼?快說話!」
周薈儀突然詭異地笑起來,干脆地道︰「對,我殺了何新雨,老爺出門之後,我綁了他們母子,把何新雨毒打一頓,挑斷她的手筋腳筋,然後把他們都裝在麻布袋里丟進太湖里去了!」
她竟敢!她竟敢如此傷害新雨和飛兒!
凌重勤不可置信地看著結灕三十年的妻子,無法想象她竟是如此心機深沉、心狠手辣。
周薈儀燦笑如花,但在此時此刻,這實在不能稱作正常反應,而她逐漸散亂的眼神更說明她的心智已在崩潰邊緣。
「我平日做足工夫,對她噓寒問暖,簡直把她當婆婆侍奉,所以你才會放心出門,把她留在家里,讓我有機可乘,我很聰明吧!」
她說話的神態簡直像個拿著新奇玩意兒現寶的小孩,巴望能得到幾句羨慕、幾句夸贊。
「妳……」
凌重勤怒不可遏,似想沖上去給她一個耳光,凌飛卻攔住了他,低聲道︰「讓她說完。」
只要有長眼的人,都看得出周薈儀不太正常了!
「還有那個小孽種,他竟然敢和我談條件,要我別再折磨他娘,哈哈哈!既然他們母子情深,我當然不能讓他們陰陽兩隔,所以我很好心,成全他們一起走上黃泉路。」
凌飛冷哼了聲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沒死!」
周薈儀似乎忘了他才剛剛表明身分,偏著頭,滿臉困惑。
「你沒死?」
「我沒死。」
「你也沒投胎轉世?」
「既然沒死,何需投胎轉世?」
「所以你也不是我兒子?」
「當然不是。」
周薈儀喃喃自語道︰「他不是我兒子,他不是我兒子。」
眾人正莫名其妙,她突然號啕哭喊道︰「都是你,都是你!是你害我不能好好疼我的翼兒,讓我的翼兒武功平平,彤兒不喜歡,他一心一意只喜歡彤兒,你卻來搗亂……」
瞥見貴妃榻上的蕭彤,她隨即撲到楊邊,用力抓著蕭彤的手道︰「彤兒乖,姨娘告訴妳,他是壞人,翼兒好,妳要嫁給翼兒……」
「姨娘……」
盡避知道姨娘是罪有應得,但看著平日嬌美清艷的她卻如此失神瘋癲,蕭彤也不禁為之心酸。
周薈儀緊抓著蕭彤的手,用力得指節泛白,蕭彤吃痛,卻不敢叫出聲,倒是凌飛發現了異狀。
「放手!妳想做什麼?」
凌飛粗魯地想掰開她的手,可是徒勞無功,卻是周薈儀自己突然松手,一跌坐在地。
她抱著頭尖叫︰「何新雨,妳別過來!是妳來搶我丈夫,不能怪我要殺妳,妳走……妳走……」
凌重勤看著她,又轉頭深深凝視著凌飛,好一會兒才道︰「飛兒,你希望……我怎麼處置她?」
蕭彤也看著凌飛,等著他的答案。
凌飛抬眼看著父親,又轉頭看著心愛的女子,嘆口氣道︰「找個地方讓她好好靜養吧,她終究是凌翼的母親。」
「大哥!」
蕭彤又驚又喜,她原以為他心中滿載仇恨,即使前來表明身分,也只是為了挽回她的權宜之計,卻沒想到真的他願意放過姨娘。
無視于姨丈的存在,她激動地主動伸臂環住他的頸項。
凌飛在她額前輕啄了下,又抱了她一會兒,柔聲道︰「彤兒累不累?要不要喝點水,吃點東西?」
她昏迷中幾乎不曾進食,一醒來就與他吵架,然後又折騰至今;心情一放松下來,才覺得又餓又渴又累。
蕭彤才點點頭,凌飛便又將她抱起,準備送她回房。
臨去前,他認真地對父親道︰「彤兒家中的事,我希望您能再考慮,但不論如何,我是不會讓她嫁凌翼的。」
這孩子,把他當成什麼人了!
凌重勤皺皺眉道︰「飲馬山莊的事情,我在兩天前就派人去處理了,彤兒可以安心。等妳把身子養好些,我會再向妳爹提親,嫁給我的大兒子,這回彤兒該不會不肯了吧!」
蕭彤臉一紅,未及答復,凌飛便帶著她閃入暗道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