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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笑問檀郎 第5頁

作者︰采薇

即使她極麗絕妍的容貌有目共睹,但這並不足以動搖他退婚的決心——只有一張精絕的臉皮,不夠格做他的妻。

眼前的她,就像一只嬌貴的黃鶯,需要人悉心伺候照料,才能啼唱出悠揚悅耳的歌聲。

然而,他卻是翱翔在九霄之上的蒼鷹,需要的是一個能夠與他比翼的伴侶,而她顯然不符合這個條件。

行走江湖,不可能沒有幾個仇家,他的妻子不但要能夠保護自己,也要能與他一同保護他們的家人。

十年前的變故使她武功盡失,所以當時他遲疑著,沒有把她接回家;之後每逢年過節,他雖也禮數周到地派人前來請安問候,甚至致贈厚禮,卻始終不曾親自登門探望她。

一別十年,再見面卻是如此尷尬場景,她該知道他是來退婚的吧……雖說非他所願,他也只能祈求師妹願意諒解了!

清了清嗓子,殷振陽開口道︰「師妹別來無恙?」

鐘采隻迎視他的目光,態度自信而自得,臉上掛著淺淡的笑容,好像一切都不關她的事。

「事已至此,你我之間已無需客套。煙雲紫翠在此,」她指了指一旁侍女手上的托盤。「寒螭帶該可以還給我了!」

殷振陽臉上頗有愕色,而石棣茹也大吃一驚。沒有譴責沒有唾罵沒有怨懟,她只用最簡單的方式解決問題。

看見他吃驚的神色,鐘采隻掩口輕笑出聲,溫煦如春天的笑容不帶半點嘲諷,卻更讓人坐立不安。

「難道你今天不是來送還寒螭帶的嗎?」

石棣茹突然明白了她的用心,她恣意展現她的美麗與聰慧,因為她要讓殷振陽知道,他放棄的是多麼完美的鐘采隻。

所以,她不會在他面前有任何失態的表現,更不會對他有其它的要求或責備,她要讓殷振陽沒有機會彌補他的虧負和歉疚,那麼,即使他們的緣份止于今日,他也會一輩子記得今天的錯。

殷振陽必須承認,幾句話間,他已完全落在下風,主導權在她手上,他只能被動地跟隨及回應。

他無言地解下長年盤在腰間的軟劍。說他對這柄劍沒有感情絕對是騙人的,但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現在他只能忍痛割舍。

侍女連忙走上前去,將托盤擱在他手邊的桌上,雙手捧著軟垂的寒螭帶,回到鐘采隻身後。

鐘采隻並不伸手去接,反而端起桌上的茶盅,若有深意地道︰「難為你遠道而來,恕我只能以茶代酒,祝你心想事成,得償所願。」

她每回提到「心想事成」四字,感覺上都不太像祝福的話,只是眼前的她淺笑盈盈,又不像譏刺的態度。

是他做賊心虛吧!殷振陽不由得苦笑,因為理不直氣不壯,所以他才一點還口的機會也沒有。

他才啜了口茶,連茶盞都還沒放下,卻見她聲調轉冷,神情也凝肅起來。

「先人之約就此作罷,他日相逢,你我便如陌路。」

她說得簡單決絕,顯然也不打算讓殷振陽有多說話的機會。這是她的獨角戲,她不希望任何人破壞她的表演。

她娉娉婷婷地站起來,欠個身,行個小禮,臉上再度泛起微笑,直盯著他的雙眼,慢慢地道︰「恕我不送了。」

直到他被送出石宅大門,殷振陽才如夢初醒,他原本預備了一篇說辭,希望能博取她的諒解,但他竟沒有機會說出來。

是鐘采隻控制場面的技巧太成功了吧!

但是他心中卻盤旋著一股疑惑,以及難以言喻的不安。退婚的羞辱非比尋常,鐘采隻卻太過輕易地放他一馬;石棣茹明明極有意見,何以一言不發?石宅中的每個人看他的眼光都帶著一股怒氣,這又是所為何來?

不過隔日,他便知道一切還沒完,或說一切都完了。

鐘采隻于當夜離家出走,而在竟夜的搜尋之後,卻只在絕情崖附近找到她的座騎。

「你來干什麼?」

跳下絕情崖,肯定有死無生,連尸首亦不可得,石家在竟月搜尋無著之後,只好整理了鐘采隻的遺物,在她家昔日隱居的小比為她立衣冠冢。

為了替表妹盡最後一份心意,立冢之事,石棣茹不肯假手他人,所以她才會在小比中遇上殷振陽。

之前石家舉喪,殷振陽曾想上門吊唁,只是被石棣茹命人擋在門外。可他在這小比中待了近十年,雖然石棣茹派人守住比口不讓他進來,他自然有別的通道可供出入。

「石姑娘,師妹的死,我也很難過……」

石棣茹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尖銳地狂笑起來。

「隻兒死了你會難過?你根本巴不得她死,你會難過?你有什麼好難過?」

「即使不做夫妻,她總也是我師父的女兒……」

「虧你還記得隻兒是你師父的女兒!」石棣茹猛地回過身來。「看在姨父傳你一身武功的份上,你竟不能給她一條活路走嗎?」

「石姑娘何出此言?」

石棣茹狂笑不止,連眼淚也掉了下來。

「你還要問我何出此言?你要退婚,隻兒也同意了,她要取回訂親信物有何不對?你竟派人在長沙附近逢人便說隻兒招蜂引蝶,已非完璧,這不是存心要她死?殷振陽,我看過不要臉的人,卻沒看過像你這麼不要臉的!」

殷振陽大驚失色,本能地澄清道︰「我沒有……」

「你沒有!最好你沒有!」

殷振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論他去退婚,或是想到師妹靈前致意,兩次都是直奔石府,並未在長沙城中逗留,他一直以為師妹自盡是因為難忍退婚之辱,卻不知道實際的原因在于人言可畏。

他也終于明白,他上門退婚當日,師妹的處理之所以簡單明快,實是她死志已決!她的死,就是對他最大的報復。

但他的確沒有派人散布流言,他以母親名義向師妹提出退婚一事,只有他家中極少數的心月復才知情,但師妹的回函只有他看過,連母親和妹妹都一無所知,他家沒有人會為了迫她退婚而意圖致她于死。

那麼,會這麼做的只有一個人——谷冰盈。

殷振陽臉色一白,不願再想。谷冰盈是他的情人,他無法想像她會用這麼卑劣的方式逼死一個無辜少女。

撇開腦中翻騰不已的思潮,殷振陽努力表明他的來意︰「女子未嫁而夭,恐怕魂魄無所憑恃。師妹既死,神主不能無依……」

石棣茹的聲音似笑似哭︰「所以你要與她冥婚?哈哈,你不用如此勉強自己,隻兒也不要你。」

說完,她從懷中掏出一張素箋,扔給殷振陽。只見紙上寫著——

清白身來

清白身去

雖死猶為鐘氏女

不敢高攀殷家婦

殷振陽一個踉蹌,幾乎站立不穩。直到現在,他才終于明白鐘采隻是何等厲害的狠角色,她早料到他的一切反應,預先拒絕了他的彌補。

望著殷振陽垮下雙肩頹然離去的背影,石棣茹目露凶光,喃喃自語道︰「殷振陽,你等著,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第三章

「今天是你生日呢!」

崖下水聲赫赫,崖上風聲颯颯,幾乎淹沒他細不可聞的低語。

獨立崖邊,只差一步,他就會墜入水流湍急的河心。

這座突出水面的絕崖雖不甚高,但是崖壁內斜,上窄下寬,崖下水流湍急,巉岩處處,掉下去有死無生;人死情絕,所以這里才叫絕情崖。

凝視著崖下的渦流,殷振陽嘆了口氣,神色無比惆悵。

「時間過得好快,轉眼就是半年了!」

半年前的退婚風波逼死了鐘采隻,可笑的是,他為谷冰盈而要求退婚,卻在退婚之後疏遠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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