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莫爺爺令人發指的罪行,藍慕華也不禁膽寒。
時間證明她才是對的,莫爺爺之所以到今天才對孫女露出猙獰的面目,不是因為虎毒不食子,而是因為霏霏對他的話無有不遵,是乖寶寶、好孩子,老人家沒有道理不滿意。
如今,只是在婚事上不肯按照長輩的意思出嫁,老人家馬上翻臉,不惜把孫女逼瘋也不讓她和杜天衡在一起,怎麼不教人心冷!
杜天衡胸口充斥著濃濃的不舍之情,他知道那把琴對霏霏的重要性,死老頭怎麼能賣掉它!
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詛咒莫老者不得好死。沒人性的死老頭,願他生生世世受地獄之火的焚燒!
藍慕華忽然打了個寒顫,杜天衡無聲的詛咒讓她心頭泛起輕愁。「爺爺要我在上帝面前發誓,不準我讓你見霏霏。」
杜天衡知道心上人的至交好友是虔誠基督徒,光從她「愛慕耶和華」的芳名就知道她不會把在上帝面前發的誓言當玩笑。
「如果我以後進不了天堂,都是你害的。」
藍慕華指向走廊右邊第一個房間,示意他可以進去了。
好里加在,小藍沒有被死老頭治得死死,還是讓他見霏霏。
杜天衡感激地朝她一笑,大恩不言謝,只有來日再報。
他輕輕推開門,走進房間。
望著莫吟霏沉靜的睡容,杜天衡心中思潮起伏。
遇見她,是他生命中最奇妙的經驗。
和他在一起,卻是她此生最大的劫數。
同一件事,對不同的人而言,為什麼會有截然不同的後果?
他不懂,他不懂老天爺的想法。
難道天上的神也有七情六欲,也會嫉妒霏霏的完美,所以要讓她吃吃苦頭嗎?好讓自己平衡點嗎?
他不是英才,眾神懶得跟他作對。
她是紅顏,因而命運多舛。
難道說,他的愛反而害了她嗎?
可是,他又怎麼不愛她?
杜天衡熱淚盈眶,想要放聲大哭,卻又怕嚇到床上沉睡的人兒,只能抑制著全身痛苦,低低飲泣。
愛情這東西很奇妙,你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鑽進你心里。
她像和煦的春風,吹暖他的心房,他無從閃避她細致優雅的魅力,愛的火花迅速點燃,情意就像月兌韁野馬無法控制。
幸運之神是眷顧他的,他並不是單相思。
太意外了,渾身上下找不到一點瑕疵的霏霏居然回應他的情意。若非她有意無意的暗示,他是不敢追她的。
原本他相信,他們的愛情不會被任何人擊倒,一直都會很幸福,萬沒料到莫爺爺一句威脅,就讓戀情淒涼地劃下休止符。
任性的舍去,不是不愛她,而是太在乎她,又對自己缺乏信心,覺得自己不是可以為她帶來幸福的人,所以放手,寧願回歸孤獨。
如此,卻也自傷傷人。
脆弱的她受傷遠較他為重。都是他害的,都是他不好,老天為什麼把他該受的懲罰轉嫁在她身上?為什麼?因為這樣反而會讓他更傷心嗎?
杜天衡心頭酸楚,強忍著不讓淚水決堤。
「小傻瓜,你一定要好起來,否則我永遠都不原諒自己。」
床上安詳的睡顏依然平靜,外界的紛紛擾擾,已全然不再縈懷。她的靈魂已經重重鎖上。
像蝴蝶輕輕吻在花瓣上,杜天衡拉住她手,顫抖的吻落在柔軟的掌心,力量很輕很輕,似乎怕一踫她就碎了。
「霏霏,我錯了,我不該提分手,我應該和你站在一起,去面對死……」咽下這個不祥的字眼,他再度啟口︰「我應該和你並肩作戰,為我們的愛情殺出一條血路。就算得不到家人的祝福,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我說什麼也不會和你分手。」
只可惜,這個世上什麼都有,就是沒有早知道,沒有如果,沒有讓人重新來過的機會。
杜天衡很快就收起傷感。霏霏現在需要的不是悲憫,而是有力的支持與不變的陪伴,只有等她重拾對人性的信心,才能走出自我封閉的寂靜世界。
要多少時間才能讓她重新開啟心門?老實說,他不知道。他也不在乎,無論多久,他都會守在她身邊。
沒有人逼他,他心甘情願陪伴她,這是他欠她的心債,也是他欠她的情債。他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慢慢還。
「霏霏,你記得嗎?我答應過你,即使你發瘋,我也一樣愛你。這一次,請你務必要相信我。」
濃密的睫毛終于承受不住淚水的重量,霎時崩落。
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彌天蓋地,黑暗里,莫吟霏寂寞地畏縮在牆角,任由黑暗吞噬她的形體,也滲入心底。
窗外,六角形的雪花零零落落飄下,漸漸的,雪已厚厚地把房門蓋住,到後來已經沒有路可以出去了,牆角孤寂的身影依然維持同樣的坐姿。
寂靜的世界雖然孤獨寒冷,卻也相對安全。
直到眉心傳來一陣冰涼的水意,她才驚動了下,迷惑地抬頭。
水?為什麼會有水?屋頂完好無缺啊!為什麼會漏水?
正當她百思不得其解,不可思議的事又發生了。屋頂不但漏水,還飄落一陣悠揚動听的樂聲。
先是單簧管傳出優美的旋律,接著低音管加入,再來是法國號吹奏充滿浪漫氣息與渴望的主旋律。忽然間,大提琴的聲音充滿整個房間,不急不徐地引導全部樂器演奏德弗札克的協奏曲。
莫吟霏閉上雙眼,任由低柔的琴音全身里里外外的細胞,那感覺就像小時候賴在女乃女乃懷中,受她親愛憐惜一般。
靶覺有一雙溫柔的手撫模她的頭發,莫吟霏睜開眼楮,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女乃女乃!是你?真的是你?」
「霏兒,你怎麼瘦這麼多?」
見到最親愛的人,莫吟霏心弦震顫,干涸眼楮浮上一層蒙蒙霧氣,淚珠兒沿著臉頰緩緩流了下來。
「女乃女乃,我好想你!」
莫女乃女乃撫模孫女清瘦的面臉,口氣又是埋怨,又是憐惜。「傻孩子,干嘛把自己關起來?你在怕什麼?」
莫吟霏抽抽噎噎地泣訴著︰「我怕爺爺,他把我所有喜歡的東西都拿走了。我的琴……我的……」
想到那個名字就痛苦,她始終喚不出口。
莫女乃女乃溫聲安慰道︰「傻孩子,你只是一時佔有史特拉第瓦里琴,在你之前它已經有過很多主人,在你之後,它還會屬于更多的主人。你不能擁有它,也不該妄想擁有它。」
「那是你送給我的琴,爺爺不能賣掉她!」有她在,就像你從來沒有離開我。莫吟霏忍不住嚶嚶哭泣。
可憐的孩子!「重要的不是琴,而是持弓的手,」莫女乃女乃試著解開孫女心底纏得死死的結,靜靜說道︰「你還是你,即使沒有史特拉第瓦里,你還是能讓作曲家想要表達的感情在指下流泄而出。」
莫吟霏怔怔听著,淚水嘩嘩地往下流。
「霏霏別哭……我在這里呢!」
莫吟霏迷惑地皺眉,這個聲音又出現了!
她對這個醇厚的男性嗓音並不陌生,它在每個心傷的夜晚響起,在她耳畔絮絮叨念著芝麻蒜皮大的細瑣小事,听來無聊,卻也沖淡不少孤寂無助的悵然若失,是誰在說話?誰叫她別哭?
莫女乃女乃撫模她涕淚交錯的小花臉,眼楮眯得像半彎圓月。
「他在叫你呢!你理理人家啊,別把自己關起來。」
莫吟霏咬著嘴唇,難以作出決定。
女乃女乃要她回應他的呼喚……但他曾經傷她那麼深!她還能再相信他嗎?還能再把一顆心放在他手上嗎?
「霏霏,你醒醒啊!醒過來跟我說話。」
「你想打我、罵我都沒問題,我讓你打個過癮、罵得痛快,隨便你愛怎麼罰我都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