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宗怎麼會這麼臭啊?」
夏振剛示意女兒隨他進去辦公室,夏盈玥苦著臉跟著後面,當她關上門時,後頭傳來如釋重負的呼氣聲。
「大頭目,你是去法院閱卷,不是去臭水溝吧?」
趙儒珊捏著鼻子接過老板的公事包。
夏振剛月兌下西裝,松開領帶,直接扔進塑膠袋打包。
「問題就出在卷是從臭水溝撈出來的!」
夏盈玥與趙儒珊對望一眼,在彼此臉上看到迷惑。
夏振剛解釋道︰「承審法官帶卷回家加班,半路公事包被飛賊搶了,小偷要卷宗沒用,順手丟到水溝里了。」
「卷宗被丟到臭水溝還能撈回來?神奇!」
夏盈玥大呼大可思議。
趙儒珊嘖嘖稱奇,但她在法律圈一待數十年,比這古怪飽目也見過不少,並不特別驚訝,起身去拿了兩瓶咖啡。
「卷宗里頭有警訊筆錄、鑒定報告,丟了官司就甭打了!據說是一張張攤在陽光下曬干的。」
夏振剛被身上的氣味燻得受不了,情緒糟透了。
「喏!玥玥,拿去。」趙儒珊遞給父女一人一罐咖啡,說道︰「雖然比不上現煮的香,將就喝喝。」「謝謝。」夏盈玥將咖啡罐貼在臉頰,溫熱的咖啡暖了她的手,香氣在鼻間繚繞不去。
夏振剛喝了一口過甜的黑色液體,思緒在咖啡里一點一滴地沉澱。
「玥玥,寒假爹地安排你去法院工讀。」
夏盈玥小嘴一隊,心里一百二十個不願意。「不要,寒假我要和歡歡去優勝美地國家公園露營。」
夏振剛臉色一沉,斂去原本溫煦的笑意。
夏盈玥頭「嗡」的一聲脹得老大,爹地生氣了!
「你暑假才剛去過法國,寒假又要去美國!心都玩野了,怎麼念書?升上去就大三了,決戰考場就在兩年後,不把握時間用功的話,打算幾年才把律師執照拿到手?」
趙儒珊見她眼淚都快滴下來,心中大是不忍,趕緊插話道︰「玥玥還年輕,跟她同年紀的孩子哪個不出國玩?只有大頭目又叫她工讀,又不準她去玩,哪有爸爸這麼當的!」
她家那口子,寵得兒子上了天,佑衡做什麼阿志都說好。
夏振剛板著臉訓道︰「考試拖愈久愈考不上,先樂後苦不如先苦後樂,我是替她設想!」
「青春只有一次,錯過了沒有重來的機會。玥玥平常都有念書,寒假出國玩也不算過分啊。」
趙儒珊只有康佑衡一個兒子,素來把夏盈玥當女兒疼,看她滿月復委屈,忍不住幫她說情。
夏振剛口氣毫無通融余地︰「從現在開始,考上之前都不準出國!」
夏盈玥咬著嘴唇,內心不滿愈積愈多。爹地不能干涉她的行動自由,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趙儒珊連連嘆氣,說道︰「大頭目,玥玥有權決定自己的人生,做父母的不能替她作決定。」
夏振剛眉間掠過一陣陰霾,哼道︰「阿珊,你只會說我!要是佑衡說他不想考律師,你和阿志不氣死嗎?」
「當然不會,我們從來不逼他,」趙儒珊答得很坦然,「大學志願是他自已填的,未來怎麼樣他自己決定。」
夏振剛怒容滿面,大聲說道︰「你的意思是我逼女兒選填法律系嘍?就算是我逼的,我也是為了她好。」
「大頭目,你什麼都好,就是太自以為是,听不下別人的意見。」既然吵開了,就沒啥好顧忌的,趙儒珊索性一次把話說清楚︰「玥玥根本不適合當律師,你就不要再逼她了!」
夏振剛伸出食指,直點到趙儒珊的鼻尖上,勃然怒道︰「玥玥是我女兒,我女兒又怎麼會不適合當律師?!」
「誰說是你的女兒就一定適合當律師?依我看,玥玥是你女兒,是她最大的不幸!什麼都不準做,」
「你放屁!」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針鋒相對,愈說愈僵。
一直默不作聲的夏盈玥再也忍耐不住,插進劍拔弩張的兩人中間,鼓足勇氣說道︰「爹地,儒珊阿姨說的沒有錯,我不想當律師,就算僥幸考上,也不會來事務所上班。」
夏振剛腦中一陣天旋地轉,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向溫溫順順,父母怎麼說,她便怎麼做,從來沒有半點違拗,怎麼突然說她不想當律師、不要繼承事務所?
面對狂怒不可抑制的父親,說夏盈玥不怕是騙人的,但她還是憑著一股不知打哪出生來的勇氣,說出藏在心中多時的話︰「我做不來的。」
夏振剛愈听愈怒,臉色也愈趨沉冷。
「不學當然做不來!」
「爹地,我一說謊就會結巴。如果當事人明明有犯罪,叫我在法庭上硬說他無辜,我辦不到!法官也不會相信我的。」
夏振剛繃得緊緊的心一松,原來是為了這個!早說不就結了?
他臉色也和緩許多,「傻女兒,沒有人生下來就會辯護的,爹地會教你,多練習幾次就好了。」
「這不是熟能生巧的問題!」夏盈玥心里一急,不假思索地說︰「而是我沒辦法昧著良心幫壞人月兌罪!」
「胡說八道!辯護是律師的天職!」
夏振剛左手一揚,清清脆脆打了女兒一個耳光。
趙儒珊連忙摟住夏盈玥,朝夏振剛怒目相視。
「有話好好說!吧嗎打人呢?!」
夏盈玥推開趙儒珊,這一巴掌打得她右頰高高腫起,也打醒了一直存在她內心的休火山,強大的反抗力瞬間爆發開來。
「有做就有做,沒做就沒做,事實只有一個!」夏盈玥大聲頂了回去︰「司法是為了追求正義,殺人犯因為律師會講話,最後被判無罪,難道這是二十一世紀的正義觀嗎?」
夏振剛這一氣非同小可,玥玥連最基本的訴訟結構都搞不清楚,比沒念過法律的普通人還不如,真令他心寒。
「檢察官負責舉證,法官負責審判,律師負責辯護,誰也不必撈過界!你書讀到哪里了?都沒去上課嗎?」
夏盈玥的法學素養當然比不上父親,但她仍然把握住一個從蘇格拉底時代就爭辯不休的問題——
「你說的是程序正義,我說的是實質正義!踐行程序符合程序正義,卻不見得能發現真相。」
「真相只有老天爺才知道!照你這麼說,那也不用審判,干脆丟銅板論生死,有罪沒罪,一翻兩瞪眼!」
夏振剛怒不可抑,趙儒珊看他氣得五官扭曲,怕他又要打人,連忙將夏盈玥摟在懷里。
夏盈玥掙月兌她的庇護,勇敢地踏的一步。「我沒有否定訴訟制度,我只是說自己做不來律師。」「做不來也得做!你不當律師,我和你媽的臉往哪里擱去?遠觀事務所以後誰來繼承?放著讓它倒嗎?」
趙儒珊努力扮演和事老的角色,「企業家的女兒往演藝圈發展,很多啦!誰說女兒一定要跟父母同行?」
夏振剛脾氣本來就不好,一旦發作就六親不認,連夏盈玥都挨了一巴掌,趙儒珊更不消說了。
「阿珊,都怪你!編輸玥玥錯誤思想!」
「我哪有?」
趙儒珊怪叫著,大頭目別想把莫須有的罪名加在她頭上!
夏盈玥並肩和趙儒珊站在一起。「儒珊阿姨她花了很多苦心,想培養我對法律的興趣,是我自己不受教。」
夏振剛冷笑說道︰「你也知道自己不受教嗎?我和你媽辛辛苦苦栽培你,搞到最後你卻對父母的心血不屑一顧!律師賺的是黑心錢,你的學費、生活費,那三百萬的寶馬跑車,可都是用黑心錢買的!」
「我沒有說律師賺的是黑心錢!我只是……」
「我知道,你只是說不要當律師,人各有志是吧?好啊!那就說說你有什麼遠大的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