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的肉叫肥肉……」
她悲慘地舉高手臂,淚光在眼眶中打著轉兒。
「那我的豈不叫五花肉?可是,無論我舉多少下啞鈴,都練不出肌肉;再有名的健身房教練,也沒辦法改變這個事實。」
穆尚理眉峰不斷向中間聚攏。
她誠實坦然的模樣看起來該死的礙眼!
他還寧可老狐狸的女兒是性觀念大膽的豪放女,可以任由男人嬉笑辱罵、亂吃豆腐,如此一來,他執行計劃就不會有壓力。
但她不是!就算把良心拿去請狗吃,他也不能把小丫頭歸類為隨隨便便就跟人上床的女娃。
頭痛!好煩哪!
他好像心情不太好,眉頭一直深深皺著,重重疊疊打了好幾個死結,夏盈玥看了都替他覺得累。
蔚藍海岸是許多人魂縈夢牽的度假天堂,他現在就踩在天堂的沙灘上,怎麼看起來卻像剛踩到整坨冒著熱氣的狗大便?一張臉臭得比阿摩尼亞還難聞,白白糟蹋上天的恩賜。
「坐下來,曬曬太陽吧。」
夏盈玥邀請他一起享受美好的午後陽光。
踫觸的那一瞬間,她柔女敕的掌心泛過觸電似的熱流。
她真的做了,她模到他了!
有別于大多數男人觸感的一團油膩,他的肌肉厚實有力,並非靠打針吃藥刻意制造的勇猛,模起來很滑順。
好羨慕哦!夏盈玥一顆心怦怦跳著,只听見自己急促的喘息聲。
「躺在這里像死魚一樣曬太陽,有何樂趣可言?」
穆尚理還是繃著一張千年不化的冰塊臉,在夏盈玥熱切的注視下,不情不願地坐了下來。
他嘴里說著「不想曬太陽」,卻已經在沙灘上伸展結實的長腿,嘴里念著「沒有樂趣可言」,卻發現細沙的感覺還不太糟。
「你來法國度假嗎?」
像他這種大忙人,不太可能是來度假的。
「沒那個命,我來出差。」穆尚理冷淡以對。
他這次來法國開商務仲裁會議,夏振剛請他在會議結束後繞到蔚藍海岸,把度假的女兒拎回家。
夏盈玥的笑容中有幾分了然。
她早料到爹地不可能放她在法國玩十天。
二十年的女兒不是當假的,果然被她料中,假期才過了一半,夏振剛就急吼吼地派人將她打包回家。
「別抱怨嘍!能者多勞嘛!誰叫你是事務所最紅的穆律師呢?」夏盈玥輕聲安慰他。
「遠觀有兩個穆律師。」
穆尚理口氣冷淡中摻著鄙視。法律人講究的就是用語精確,她沒有遺傳到父母的法律細胞。
夏盈玥微笑說道︰「另一個穆崇真律師是你姐姐,爹地經常提起你們,說你們是他的得力助手。」
她一直對他的名字印象深刻,現在看到本人,更相信他擁有比名字更條理分明的頭腦和工作能力。
「是嗎?」穆尚理露出莫測高深的笑容。
多年前的穆宅血案,就像投進湖心的石子,激不起比漣漪更大的波動,想必老狐狸已經忘光了。
憂能傷人,日日夜夜浸蝕在失去親人的悲傷中,他沒能睡過一頓好覺,二姐更長期靠藥物才能入眠。
可是呢,那個讓凶手不必上刑場、供在牢里快樂吃牢飯的始作俑者,卻把一切忘得干干淨淨。
世間到底有沒有正義?老天爺到底長不長眼楮?
「爹地說,你們兩位是律師之光,是法律人的表率,還叫我跟你們多學習。」夏盈玥說著說著,開始嘆氣,「他恐怕會很失望,我永遠不可能成為像你們那麼杰出的法律人。」
穆尚理一聲接著一聲冷笑說道︰
「令父母俱是法律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你才是法律界的明日之星,謙虛是美德,假裝的謙虛卻教人惡心。」
為什麼她看起來該死的純真?無邪的眼神藏不下任何卑鄙齷齪,牽扯出不該存在的憐惜與心動。
心動?他不能心動!
老狐狸的女兒是小狐狸精,體內充滿蠱惑的誘惑因子,在畫展會場他已見識過一次,那時不知她就是仇人的女兒,如今既已知道,更不能心迷智昏,忘了胸中籌劃多時的復仇大計。
他要拿治狐狸精的方法治她!案債女還,天公地道,穆尚理不容許自己有一丁點的心軟。
別怨我,要怪只能怪你是夏振剛的女兒!
夏盈玥不知不覺也染上皺眉頭的毛病,低喃輕嘆道︰「我沒有騙你,我真的不是念法律的料。」
雖然明知泳裝內不可能綁著足以炸掉整座海灘的火藥,穆尚理瞥向她的眼光仍然帶有高度警戒。
「是嗎?」
凡是從她口中吐出的字眼,他統統拒絕相信!
夏盈玥用沙子逐分逐寸埋沒勻稱的雙腿,但她真正想做的是把頭埋進沙子里,像鴕鳥一樣逃避面對事實。
「我不喜歡法律。」
她討厭像父親一樣和人在法庭上針鋒相對,卻也不欣羨母親的工作,不分晝夜和法律條文為伍,太過無趣。
她天生和法律相克,只是不忍看見雙親流露後繼無人的落寞神色,終究還是將法律系填為第一志願。
穆尚理諷笑著說道︰「當律師要背條文記判例,當然不好玩了。你喜歡有人幫你賺錢,讓白花花的鈔票自動滾進口袋。」
從來沒有人用如此尖酸刻薄的口吻跟她講話!
夏盈玥瞅了他一眼,受傷的神情再難掩飾。「我什麼地方惹毛你了嗎?你為什麼要這麼說?」
上次硬逼她簽名,現在又出言譏刺,他非這麼嗆人不可嗎?還是律師一開口都沒好話?
穆尚理猛然發現自己泄漏了太多情緒,眼瞳的恨意霎時一掃殆盡,取而代之的是讓人不得不提高警覺的精明。
要是小狐狸精有了提防,壞了大事就不妙了。
穆尚理一笑,大掌伸到夏盈玥的背部上輕輕摩挲,不輕不重的力道舒緩了她每一條神經,更引起一陣陣麻栗。
「sorry,我講話一向很難听,這是職業病。」
法律人的用字遣詞都令人吐血,說得好听叫直言不諱、切中核心,說得難听就是揭人瘡疤、不留情面。
他輕描淡寫幾句話帶過,夏盈玥撫著胸舒了一口氣。
「那就好,我還以為自已無意間得罪你了。」
穆尚理大掌踞在她的後頸,一陣清涼柔軟的觸感傳入掌心,指尖立刻戀上那柔女敕光滑的感覺。他不得不承認,自古以來,狐狸精都長得很美。
真的要讓楊爾杰恣意品嘗小狐狸精的豐姿嗎?會不會太暴殄天物了?穆尚理心中頗為躊躇。家人的血海深仇驀然在腦海中閃過,胸口一把仇恨之火,再也難以抑制,他的眼神回復冷冽。
沒什麼好說的,誰叫她是夏振剛的女兒!
「所長要你和我一起回台灣。」
夏盈玥已猜到他此行目的,只等他親口說出來證實。
「好啊。」
穆尚理對她的配合感到詫異,本以為她會像絕大多數被寵壞的千金小姐,大吵大鬧不肯乖乖听話。
「接下來幾天的行程都泡湯了,你不覺得可惜嗎?」
夏盈玥灑然一笑,眨眨眼楮說道︰「不會啊,我已經躺在這里當了好幾天的死魚了,也夠本了。」死魚放一天就臭了,當好幾天豈不連骨頭都爛光了?
穆尚理臉上緊繃的線條逐漸松弛,居然涌現想笑的沖動。「你不想去巴黎看看嗎?那里的夜生活很精彩。」
盡避穆尚理將巴黎的夜晚形容得活色生香,不去見識一番根本就是人神共憤的罪行,夏盈玥卻無甚興趣地搖了搖頭。
她真正想去的地方是位于法國南部、那個飽受戰爭摧殘的波士尼亞,她認養了兩個戰火兒童,好想去看看他們。
「不如這樣,晚上我陪你去酒吧,算是彌補你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