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察覺穆尚理微訝的目光停留在牆上的空白,老板善解人意地解釋道︰「喔,那幅畫剛拿下來,那是……」
穆尚理並沒注意听他的說明,因為一旁蹙著眉心的可愛小丫頭已吸引了他的全副注意力。
她正站在離他們大約兩公尺外——很容易引起注意,又不至于干擾到別人說話的距離。
小小的身子卻蘊藏著極強烈的存在感,她就像牆上的工筆畫,清新嫵媚,豐姿嫣然,很奇特的小丫頭!
可想而知,那幅拿下來的畫必定正在打包要讓小丫頭帶走,只是穆尚理不免好奇,畫廊明天一早就會送畫,她連一個晚上也等不得嗎?
穆尚理對她一笑,他金童般的笑容曾為他贏得無數名嬡淑女的好感,可是她卻仿如未見,凝著兩道清秀的眉,直勾勾地望向門口。
穆尚理狐疑地順著她的目光回望,什麼都沒有啊!
但下一秒鐘,他也皺起眉頭,「什麼聲音?」
他雖然難得來畫廊,但好歹知道公共場所不宜喧嘩,怎麼今天運氣這麼好,居然遇上有人在這里吵架?!
老板也被嚇到了,喃喃自語道︰「隔壁是抽象畫展……」
不管展什麼,都不可能出現男女吵架的聲音吧?
正想看看情況,卻見一對橫眉豎目的男女沖過來,異口同聲地嚷嚷著︰「幫我們簽名,我們要離婚!」
有老板在場,畫廊中的工作人員不約而同地悄悄作鳥獸散。開玩笑,壞人姻緣衰十年,誰吃飽撐著管這檔子閑事?
「小姐,你來,幫我在這里簽名。」
女子抓過不明所以的夏盈玥,搶過男子手上的協議書,連筆一起推給她,希冀地期待她簽下自己的大名。
案母恩愛逾恆,數十年如百,連吵架伴嘴都很少見,頂多只是法律見解有歧異,各執一詞辯論不休而已。夏盈玥沒見過夫妻鬧離婚的場面,臉色尷尬,手中拿著那張紙,簽也不是,不簽也不是。
太扯了吧?急著離婚也不是這個德行!小丫頭根本還未成年,可以做證人嗎?穆尚理實在很懷疑。
再仔細看看她,雖然她的容貌稚女敕得像高中生,卻有著與年紀不相符的聰慧眼神,可見她絕對比表面上看起來成熟。
「先生,簽個名讓我擺月兌這瘋女人!」
穆尚理將男子的手從肩上甩下來,嫌惡之情表露無遺。
他連與陌生人交談都極其應付,更受不了別人對他動手動腳。
人家的家務事與他不相干,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他沒有強出頭的壞習慣。
包何況,事務所有事務所的行情,他的咨詢費一小時五千元起跳,要他簽名也要荷包里的鈔票夠多才行。
女子大罵道︰「誰是瘋女人?!」
「除了你還有誰?!」
「你混蛋!」
一旦開戰就沒完沒了,一人一句地吵個不休。
真奇怪!既然相看兩厭,當初為什麼要在一起?穆尚理冷笑著瞄了眼那張紙,只見上頭寫著︰
離婚協議書︰
XXX、XXX協議離婚,爾後男婚女嫁各不相關。
穆尚理忍不住炳哈大笑,笑容軟化了一貫的孤漠冷傲。
雖然雙方都已簽字,但這張離婚協議書未免太草率,格式有待商榷不說,用的竟是畫作介紹的背面。
真是笑話!
看起來是成年人,實際上不過是兩個肩頭擔不了四兩責任的大小孩;名義上是婚姻,說穿了也就是一場家家酒。
今天心情不錯,他就免費服務一次。
嘴角嘲諷地揚起,穆尚理抽出鋼筆,信手從小丫頭手中抽過那張紙,簽下自己的名字。
「你也簽吧。」
穆尚理隨手一推,紙筆芷好推到夏盈玥面前。
「……」
夏盈玥略帶責備的目光飄向穆尚理。夫妻沒有不吵架的,他不勸和也就罷了,居然還幫人家離婚!
老板怕夏盈玥尷尬,自動擔負起勸合不勸離的重責大任︰「夫妻床頭吵、床尾和,哪就要離婚了,拿回去拿回去!」
男子才不理會老板的這番「金玉涼言」,斜睨著妻子道︰「嘿!說好一人找一個證人,我可是找到了!」
「蚌屁啊!我又沒說不跟你離婚!」女子氣鼓鼓地轉向夏盈玥,「這種老公留著也是氣死自己,小姐,你就當日行一善,簽個名吧!」
這人惹得一身羶,還拖她下水,真夠壞心的。
夏盈玥皺眉看向他的名字,穆尚理——
這個看起來就很理性的名字好熟,好像在哪里听過……印象中它總是跟另外一個名字一起出現……尚理……崇尚真理……
夏盈玥在腦殼里東里西找,把零零散散的片斷記憶扔得到處都是,終究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好了好了,別吵了,都少說一句不就沒事了嗎?」
老板持續著無力的勸說,但只想離婚的夫妻仍是爭吵不休,然而暴風圈中,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
「夏小姐!」
堡作人員遠遠地招手示意她過去拿畫,門口那對男女大戰方酣,白痴才會走過去渾水!
整幅畫連框被牛皮紙覆蓋,邊角顯得格外厚實。夏盈玥試著把畫拿起來,嘖!老板沒騙她,還真有點重量。
還好,她只要把畫搬上車,剩下的就簡單了。
偏偏天不從人願,她要殺出重圍還得費一番功夫哩,
「不好意思,借過一下。」
但是門口杵了一群人,尤其是被丈夫譏笑找不到證人的女子干脆把路都堵死了,她想走也走不了。
穆尚理魔魅的聲音里不無嘲弄︰「簽個名有那麼難嗎?」
簽名不難,但她不希望夫妻因為一時意氣就說拜拜,四對就有一對離婚的比率還不夠高嗎?很不必他再煽風點火!
夏盈玥不能苟同他的做法,但她生性溫柔,無意爭這些閑氣,更不主動跟人爭吵,一心只想腳底抹油連速溜走,六點要把畫送到外公外婆家,他們不讓路,她繞道總可以吧?
但還是不成,強健的手臂攔阻她的去路。
夏盈玥有絲氣惱地瞪著障礙物!這家伙跟她犯哪門子的沖?沒看到她手上拿著重重的東西嗎?「你為什麼非要逼我簽名呢?」這家伙是什麼意思啊?「我不想替人作證,你攔著我做什麼?」
不知何故,穆尚理就是想逗她,「小朋友,快簽名吧!傍人方便,就是給自己方便。說不定有一天,你也會要別人在你的離婚證書上簽名。」
他叫她什麼?小朋友?她已經二十歲了!他居然叫她小朋友!他以為他是誰啊?
再說,她還沒結婚,他就咒她婚姻必敗無疑,天下有這種道理嗎?夏盈玥搞不懂,她沒見過他,應該不可能得罪過他吧?
「就算我簽名,他們也要去戶政機關辦理離婚登記才有效。去了戶政事務所,何愁沒證人?你留難我並沒有意義。」
嘖!人不可貌相,雖說生得一副整天捧著流星花圈的做夢小丫頭樣,想不到倒還讀了幾本法律書,還知道離婚采登記生效主義。
穆尚理上上下下打量她,滿臉不以為然的神色。
看得出來她心里不爽,低柔斯文的嗓音卻不帶火氣,連吵架都不會的人,不適合走法律這一行,真出了岔子,法院怪客柯賜海還比較罩得住。
下班時間容易塞車,再不走真的會遲到!
夏盈玥繞過三顆大石頭,徑自拿畫出了門。
女子望著她縴柔的背影大叫︰「等一下,你還沒幫我簽名!」
男子幸災樂禍的表情教人瞧了就想給他一拳。
「撿角哦!連個證人都找不到。」
女子氣得抓狂,指著丈夫的鼻尖大罵道︰「一張床睡不出兩種人。我撿角那你呢?吃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