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一思索,臉色沉肅地先取餅後者,展開那一小卷白錦布,上頭稟告查明的內容卻令他眉頭越皺越緊,心下越發驚悸狂跳起來。
主上︰
詳查京城十六年來京兆各案,未有玉姓人氏所營飯館致客于死案件,
發賣玉氏姊弟為奴記錄,亦查無此事。另,據密局所載,蘇太醫其人醫術精湛,然性情古怪,曾揚言平生所見,除卻御史台大夫葉慎德外,皆無一人值得深交爾。
燕青郎神情復雜難辨,嘴唇緊緊地抿著,眸中怒氣涌現。
葉慎德,蘭堂人氏,官至御史台大夫,素有錚錚鐵骨清名……十年前關蘇白葉四氏謀逆大案者其中一人。
原來如此。
玉米……不,是葉米騙了他,原來,她從未真正信任過他。
他胸口一陣劇痛,黑眸中閃著不可置信的悲憤和苦澀,更多的是蒼涼的刺骨心
燕青郎澀澀然地閉上了眼,臉色慘然如紙,仿佛一瞬間被抽去了所有的力量。
「主子?」兩名悍衛一驚,擔憂地低喚。
他睜開了眼,目光已是一片澄澈冷然,面無表情地問︰「刀一送來的密息呢?」
「密息在此。」其中一名悍衛忙呈上。
他迅速打開一看,臉上閃過一絲若有似無的嘲諷之色。
原來,刀一帶人自京城循線追查而下,查出葉御史當年確有兩名遺孤孫兒逃出,十年來足跡自新城、鳳野、台州……近年行跡疑似現身東疆。
好,很好……原來一直以來,他都是那個最大的傻子!
他眼神冰冷而銳利,忽地起身,問道︰「護送玉姑娘去野店的人馬回來了嗎?」
「尚未。」
「來人……」他又強抑下胸口那陣煩躁和沖動,頓了一頓,又道︰「沒事,都下去吧。」
「是。」悍衛們遲疑了一下,仍是恭敬行禮退下。
「慢!」他又喚住。
「屬下在。」悍衛忙住腳。
「……若是她回來了,立刻稟報予我。」他低聲道。
「屬下遵命。」
待悍衛離去,燕青郎盯著緊握在拳心,幾乎被揉碎了的兩條錦絹傳書,眼神陰晴喜怒難辨。
小米,莫負我。
請你,別讓我成為一個最可悲的大笑話……
然而,一個時辰後自野店驚慌趕回的護衛們,卻毀去了他心底深處那死死抓住的最後一絲希望——
玉氏姊弟不見了。
「小米……你怎能如此待我?」胸口劇痛翻涌起來,他勉強咽下喉頭那口又腥又咸的鮮血,面色慘然地一笑。
沒有解釋,沒有只字片語的交代,毫不遲疑的欺騙隱瞞,生生將他的心無情踐踏在泥地里。
「小米,我燕青郎,對你而言當真連一點意義也無嗎?」
她是不是在他懷疑她的那一天起,就已計劃好了要離他而去?
他眸中升起了一絲恨意,更多的卻是沉沉的失落與絕望……
不,她休想就此一走了之!
「來人!通令下去,東疆全境戒備,捉拿玉氏姊弟!」他目光如箭,一聲大吼,「備馬!」
「是!」
第10章(1)
東河渡口,大河遼闊,滔水滾滾,因是南來東去航運要處,因此商帆和船只紛管紛不絕,極是熱鬧。
「姊姊,我們不上船嗎?」玉糧看著姊姊佇立在渡口,不時回頭,面容淒傷,又隱隱仿佛在眺望,或是等待著什麼,不禁心一動。「你在等誰?」
「我沒有,我……」玉米猛地回過神來,倉皇地否認。「我們這就上船吧。」
玉糧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默默地頷首,握緊姊姊的手,起步順著人潮,挨挨蹭蹭地上了船去。
這艘往南方的中型客船載了百來人,還有一些貨物和騾驢雞鴨之類的活物,雖是分了不同的艙房,卻依然喧鬧嘈雜不堪。
他們找到了位子坐好,玉米依然情難自已地望著渡口那頭的東疆方向,喉間堵塞著一團灼熱酸澀的深深痛楚。
燕大哥,小米走了,你要保重。
就在船夫要收起船索的時候,一行騾隊急急忙忙地趕近而來,其中一人頗為面熟,玉米一定楮,這才發現原來是過去兩、三個月來常率騾隊販貨至東疆做生意的趙老板。
糟,遇見熟人了。
她心下一驚,忙縮頭閃躲,唯恐給趙老板瞧見了,萬一不小心漏了口風,消息傳到鎮東將軍府就麻煩了。
趙老板和幾名伙計千拜托萬拜托,終于還是得以上了船來。
玉米咬著下唇,有些懊惱地低嘆了口氣。
船夫終于收起了船索,客船慢慢地隨著河水拍浮推動著離開了東河渡口。
這時,遠方卻隱隱約約似有雷動,轟隆隆如怒龍卷雲而來。
「欸?打雷了,要下雨了嗎?」玉糧茫然地抬眼望去。
「不是雷……」她倒抽了口涼氣,不敢置信地瞪著那支由遠至近快如閃電的剽悍騎兵。
放眼東疆,如斯剽悍,唯有燕家軍……是燕大哥!
為首的身影偉岸修長,煞氣騰騰,好不眼熟,就連他胯下騎的神駿戰馬都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追霄!
她的心髒在這一刻仿佛靜止了,不知是驚是俱是喜還是盼望,屏氣凝神地望著那高大神偉的一人一馬。
就在此時,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忽然頂住了她的後腰,充滿了濃濃的威脅和無可錯認的殺氣!
「玉老板,噤聲。」趙老板面上商人油滑親切的笑容仍在,眸底卻是精光畢露,毫無笑意。「不想你和令弟命喪于此的話,就乖乖听我的命令。」
「趙老板你、你為什麼……」玉米腦中靈光一閃,剎那間心口一涼,「你是他們的人?」
「玉老板,你居然能在我眾多手下的追蹤下逃月兌了十年,真真令我另眼相看。」趙老板似笑非笑的,「不過普天之下,還沒有我主子‘得不到’的人。」
「你怎麼會知道我們……」
「這兩個多月來本已對你姊弟二人略有生疑,今日見你倆一入灶間便消失無蹤,我就知道有鬼。」趙老板得意地揚起微笑。「後來在柴房里發現地道,就真相大白了。」
她緊緊咬著下唇,既驚且憤,更是恨意難當,「我弟弟什麼都不知道,你放他,我跟你們走!」
「玉老板,不,葉家孫小姐。」趙老板眼底盡是無情的嘲弄之色。「你以為這是一個過家家的游戲嗎?乖乖交出你祖父當年交給你的東西,我或許還能考慮留你和令弟一具全尸,否則——」
「我爺爺什麼都沒有留給我,你主子找錯人了。」玉米說得咬牙切齒,眼底血絲密布地仇視著他。「我和我弟只想留一條命苟且偷生,我們從不會對你背後的主子帶來任何威脅,為什麼他就是不肯放過我們?」
「哼!」趙老板冷冷低喝一聲,「看看你後面。」
玉米一驚,猛然回頭,正好瞥見弟弟被幾名大漢圍住,巧妙地困在船舷,滿臉恐懼卻死命咬牙忍住,充滿絕望地看著她。
姊,快逃!
玉糧無聲說出的嘴形令她心口大痛,熱淚狂涌,咬牙道︰「放開我弟!否則我立刻咬舌自盡,你就等著回你主子面前以死謝罪吧!」
趙老板臉色一變,目光陰狠凶辣一閃,手中鋒利匕首微微用力,刀尖瞬間透肌剌入,玉米痛得悶哼一聲,感覺腰後劇痛處有液體汩汩流出。
「動手啊!」她疼到顫抖,卻笑了起來,語氣中的凶狠冰冷絲毫不遜于他。
「一刀了結我們姊弟,你們什麼也拿不到,依你們主子的心性,他會放過辦事不力的你們嗎?趙老板,這十年來,因為抓不到我們姊弟,你的手下可死了不少吧?」
「別以為我不敢真的殺了你!」趙老板臉頰肌肉一跳,眸光陰毒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