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當天晚上,眷村里的狗群突然瘋狂吠叫起來,無論大家怎麼打罵都止不住。
等到天亮時,大家才發現獨眼老兵孤零零地吊死在了那株百年老樹下。
後來有人推測到是不是那封信惹的禍,可是無論怎麼找,在老兵家里都找不到那封信,連撕碎或燒掉的痕跡都沒有,就像那封信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漸漸的,在大家最初的震驚惋惜、甚至是驚慌的種種情緒過後,都以為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可是沒想到自頭七過後,每天郵差的郵袋里都會莫名其妙出現一封多出來的信,信封上頭赫然是獨眼老兵的字跡,打開信封,里頭的信一抽出來就碎成了粉末,什麼字都沒有。
嚇得再也沒有郵差敢到這個眷村送信,郵政單位沒辦法,只好在眷村外頭設了個大型的郵箱,所有寄給眷村民眾的信統統都塞進里面,由村長保管鑰匙,每天固定時間統一開箱發信。
沒想到事情卻沒有結束,因為有人在晚上經過百年老樹附近時,看見了一個孤零零吊在樹下的影子。
靈異傳聞越來越凶、越來越嚴重,住戶們開始想盡辦法搬出去,國防部請了和尚道士法師來頌經淨化超波,可是依然如故,每到夜晚狗就會狂吠,那道影子依然吊在樹下晃動。
最後,眷村終于搬遷一空,再無人煙。
「我的天啊……」唐秋生看完以後,渾身雞皮疙瘩全爬了起來,手里的御飯團飯粒抖掉了好幾顆也沒發覺。
「好……好可怕……」
這個眷村靈異事件,真的有社長口中說的比較「普級」嗎?
她臉色慘白,滿眼慌亂,不斷深呼吸才好不容易稍稍抑下了恐慌感,抖著手將資料合上。
好恐怖的傳聞……
話說回來,那個獨眼老兵也好可憐,孤孤獨獨的自己一個人,後來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原因想不開要上吊,關鍵當然是那封收到的信,可是那封信到底是誰寫給他的?又寫了什麼?才會害他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唐秋生在最初的驚悸恐懼過後,開始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在看什麼?」捌哥不知幾時晃了進來,嘴里叼著根香煙。
「XX眷村?恭喜啦,小生生,這個很猛哦!」
「怎麼個猛法?」她心一跳。
「就是啊,月黑風高天,上吊投繯夜……」捌哥做了個上吊翻白眼的恐怖表情,嚇得唐秋生差點尖叫出聲。
「不不不要開玩笑了,你你你這樣我也不會放棄的……」她一口氣險些吸不上來,抖著聲音道。
「很好,有志氣,有前途。」捌哥拍拍她的頭,顯然經過一個晚上的休息後,又懨復了油膛滑調的痞子大哥的風格。
「加油,我看好你。」
唐秋生一時間哭笑不得,只能埋怨地踩了他的背影一眼,暗暗咕噥,「沒同情心。」
就在此時,老社長白蒼蒼的腦袋突然開門冒了出來,一看到她,眼前一亮。
「小生啊,快快快,準備一下,今晚出團。」
「今晚?不是明天晚上嗎?」唐秋生一驚。
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耶。
「俺收到可靠消息,明天眷村就要拆了,所以今天晚上得提前出團。」老社長難掩感傷,「唉,俺經營多年的XX眷村夜游路線啊,真是太可惜了。」
「這麼巧?」
「就是這麼巧。」老社長立即又振作精神,興沖沖地道︰「你馬上打電話聯絡團員,就跟他們說臨時改成今晚出團,而且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知道沒?」
「喔,好,我馬上打。」她趕緊點頭。
都在緊張時刻了,偏偏捌哥還在旁邊晃過來又晃過去,神神鬼鬼地拉長了音︰「最……後……一……夜……哦……嗚嗚嗚……」
嗚嗚嗚你個大頭鬼啦!
咻!
寒冷的冬風刮過全蕩蕩的眷村巷弄,四周隱隱傳來破舊門窗搖動咿呀的可怕聲響。
「嗷嗚--」
不知從哪冒出的淒厲狗吠聲,嚇得本就哆哆嗦咳的唐秋生差點腳軟,連帶後頭的八、九名團員也紛紛驚喘的驚喘、低叫的低叫。
「哎喲!好恐怖哦!」其中一名女團員下意識地靠近自己的男朋友。
「會不會真的有鬼啊?」
「別怕,我們不就是來看鬼的嗎?」男子挺起胸脯,儼然一副護花使者姿態,要是膝蓋沒有微微發抖的話,說服力應當會更強一些。
彷佛要呼應他說的話,不知從哪傳來一聲幽幽嘆息,仿佛就近得呵在每個人的頸後。
「啊啊啊!」一瞬間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嚇得眾人頓時擠做了一團,個個睜大了眼楮瞪著四周,生恐當真看到些什麼「實影」。
「各、各位不要怕,放、放輕松,重頭戲還沒上演……」唐秋生拚命捏自己的大腿,強迫自己鎮定地道︰「讓、讓我們繼續往前走,前面那一棟特別老舊特別滄桑特別破爛的看到了沒有?那就是那位獨眼老兵住的房子,據說他每到下午就會站在門口等郵差……」
有幾個男團員冷靜了下來,握著強力手電筒的手總算沒抖得那麼厲害了。
「呃,不知道他到底是寄信給誰哦?」
「對啊對啊,都沒有人去郵局查嗎?」
「會不會是留在大陸沒帶出來的太太?」
「都是時代的悲劇啊,唉。」
早已把資料背得滾瓜爛熟、卻越看越覺感傷惆悵的唐秋生聲音輕柔了起來。
「是啊,那麼大江大海,槍林彈雨都闖過來了,卻是怎樣的傷心和絕望,才會迭擇這樣結束自己的一生?」
女團員們看著不遠處在夜色里那破舊的老房舍,突然間恐懼莫名消褪了三分,反而增添了一絲悲愴。
「好可憐哦!」一個龐克頭女團員不由吸吸鼻子。
「是啊,那個讓他等了一生、盼了一生、痴了一生、守了一生的人,為什麼最後還是讓他覺得生命如同一口枯井,了無生趣了呢?」某位長發女團員顯然是瓊瑤的鐵桿粉絲,出口成詩。
夜風呼呼地吹,氣溫下降,眼前陰影處處鬼影幢幢,可是看著那老房舍和幽暗陰惻惻的百年老樹,團員們滿眼都是同情悲惘之色,氣氛一時間從驚悚刺激的靈異探險變成了憑吊老眷村之旅。
老樹下,沒有看見那抹懸吊的影子,四周淒涼的犬吠聲不知怎的也全止息了,只有月光灑落在樹影和地面上,點點銀光如淚。
唐秋生鼓起勇氣走近老樹,小手輕輕地搭在樹干上。
「伯伯,無論你等的是誰,希望你已經找到她了。」她想起了自己的女乃女乃,低低嘆息。
「我始終相信,相愛的人,無論上窮碧落下黃泉,有朝一日終能相見的。」
散落在左近處,邊感懷邊拿起數位相機拍照做紀念的團員們沒有注意到她說了什麼,卻是奇異地感覺到了原本寒冷刺骨的夜間氣溫忽然回暖了,幾似錯覺。
第4章(2)
唐秋生自顧自沉浸在感慨世事的情緒中,全然沒有察覺、也看不見一個原本浮在她身旁的蒼老身影,那幾乎觸及她頸項的,不斷蠕動擴張、纏繞得絲絲縷縷的濃黑怨氣忽然僵凝住了。
相愛的人,無論上窮碧落下黃泉,有朝一日終能相見的……
所以,還能相見。
他真的,還能再見到她嗎?
它頸項間的黑色繩索竟奇異地逐漸消失,露出嘴外的紫黑舌頭也慢慢地恢復原狀,睜狩憤恨悲傷的神情被一抹怔忡淚意取代了。
婉容,你等了我一輩子……現在,你還等著我嗎?
不遠處的房舍陰影中,一個高大挺拔身影靜靜地佇立,銳利的眸光至此終于清明舒朗了起來,捏握成訣的修長手指也松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