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眨服,隨即恍然,俏生生地笑了,大剌剌地揮了揮手。「哎呀!沒什麼啦,分內之事,你就用不著謝我了,呵呵呵。」
「文某沒有相謝夏姑娘的意思。」
「也對,夫妻之間不用言謝的嘛!」她笑得好不嬌羞。
「夏姑娘」文無瑕平靜的臉色終于有了一絲裂痕。
見他眸底冒出了兩簇小火焰,夏迎春吞了口口水,畏縮地往後退了一步。
「干、干啥?我也沒做什麼啊,不就是在府中作了幾對媒,湊合了幾雙有緣人,讓你府中的家生子生生不息,一代傳一代罷了……這也有錯嗎?」
而且他吧是宰相嗎?增產報國,是為大義,她也是幫他在皇帝老兒面前做做業績嘛!
「府中奴僕婚配之事自有我文家人作主,又何勞夏姑娘越俎代庖?」他唇角緊抿,強抑怒氣。
「話可不能連麼說,雖然你現下不記得了,可我自己知道我倆的關系,多留個心眼兒幫幫這府里的曠男怨士也是應該的。」她說得理直氣壯。
「夏姑娘還請自重身份,莫再自誤誤人。」他終于火了,聲音冷硬了起來。「須記,你不過是我府中的一個客人。」
夏迎春張大了嘴,想辯解,卻發現腦中一片空白。
「客人?」
「是,夏姑娘是客,不是主。」
眼眶刺痛地灼熱了起來,她扭開頭,死命忍著直直瞪向窗外,不能看他,也不願看他。
眼淚是用在博得男人的憐惜上,而不是顯露出自己的狠狽脆弱和可差是啊,可笑,她夏迎春也真是太可笑了!
現下她妾身未明,在這府中說什麼做什麼都是名不正言不順,在他眼里,她就是個賴著不走又自以為是的客人,只會給他找麻煩,惹得他心煩,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文無瑕,你真的只是因為忘了我,所以才嫌棄我至此嗎?
還是他和她之間,原就是雲泥之別,中間還隔著重重的關山萬里遠?
夏迎春臉色越發蒼白,心陣陣冰冷刺痛難禁。
「如果我就是要多管閑事呢?」她強忍淚意,故意惡聲惡氣地嚷。
「那就休怪文某將夏姑娘提前送返歸鄉,直至真相大自後,再行論處。」瞥見她眼角一閃的淚光,他沒來由地心頭一緊,莫名倉皇之下,沉下了臉色,嗓音繃得緊緊。「夏姑娘,你可听明白了?」
他不喜歡看見她流淚,不喜歡看見她悲傷的樣子,那一瞬間緊緊掐住他心尖的、陌生卻又熟悉的揪疼劇痛,要是教他呼吸窒息,所有的意念思想全生生地卡在了喉頭胸口。
四周陷入一片沉沉的靜默,仿佛連風都不敢穿窗入室而來。
良久後,他只听見那背對自己的人兒低低吐出了一個字——
「是。」
雖只是短短一字,卻像是重重槌在他心上。
文無瑕張口想說什麼,可腦中一片空自,眼前只有那好似瞬間頹然崩垮了下來的背影。
一連數日,松風院那兒很是安分,全無動靜。
愛里歡樂熱鬧的氛圍忽然也岑寂了,回復成舊日的寧靜、規矩、平和,換言之,就是跟以前一樣悶。
文無瑕下了朝回來,無亂是獨自坐在園林內賞荷臨摹,或是和三五文官墨友閑談詩文,偶爾抬眼望見府中奴僕嚇人,個個都是低眉垂眼,垂頭喪氣地默默做著手頭上的活兒。
他們這又是怎麼了?那夏迎春不是已經安分了嗎?
他心念微動,想抓個人來問問,卻又不知怎的感到有些別扭。
他那日確實說得太過了吧?
她終究是個女孩子家,這麼受得了那麼重的話,連幾日一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文無瑕越尋思,越是忐忑難安。
這天夜晚,他對著桌上的精致飯菜,瞥見一道紅棗人參雞湯,突然逮著機會似地清了清喉嚨,狀若無事地道︰「這湯是我這兒有,還是客人那兒也有的分例?」
一旁服侍的譚伯和丫鬟小綸相視一眼。
「呃,相爺是主子,主子和客人的分例自然是不一樣的。」譚伯謹慎地回答。
「總歸是雙身子的人,這湯滋補,還是讓廚下送一份過去。」
譚伯愣了一下,「是。」
文無瑕點點頭,也沒再說什麼,繼續遵守著「食不言,寢不語」的禮節低頭吃飯,可待喝完了小半碗湯後,修長如白玉的手舉箸夾了一枚涼拌瓜片,變然一頓。
「譚伯。」
「相爺?」
「以後像這種涼性的菜色,記得讓廚娘少做,以免誤送到那兒去不大好。」
「好的。」譚伯微微張嘴,像是想說什麼,可一對上他沉靜無波的神情,只得又悶悶地咽回。
吃過飯後,小綸照慣例送上一盅清香撲鼻的碧色茶湯,文無瑕接過啜了一口後,將茶碗隨意擱在花幾上,喚住了正欲退下的譚伯。
「譚伯先留下。」
譚伯拿眼示意了小綸一記,小綸趕緊退下並仔細掩住了門。
「相爺,您找老奴有話要問?」譚伯眼神有些熱切。
文無瑕沉默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輕啟唇齒。「你來說說,夏姑娘作媒……事,各種究竟是什麼情況?」
譚伯老臉頓時一紅.略微猶豫,最後還是鼓起勇氣道︰「相爺,您也別怪罪迎春姑娘了,她倒是一片好心。」
天下紅雨了不成?譚伯竟會為她說話?
他奇怪地著了著譚伯,清俊容顏浮起一抹沉思之色。
「依規矩而言,下人們的婚姻嫁娶都是由相爺作主,再命老奴這個管家擇人輪配的,迎春姑娘是客人,本該無權過問。」
譚伯小心翼翼看著主子的神情,見他沒有不快之色,不禁松了口氣,略急道︰「可府中的丫鬟和小子們也都到了成親年歲,相爺一向忙于國事,這等小事自然不該再勞煩到您,恰巧有那麼一兩個丫頭心思動了,迎春姑娘見了一時熱心,便想了法子替他們試探彼此心意……」
他听得正專注,見譚伯又不說話了,清眉不由高高一挑,「說,我听著呢!」
「後來沒料想一試成口碑,這才知道府中原來情投意合卻拘干禮法,不敢有半點逾矩的丫鬟小子們甚多,迎春姑娘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不如先配了對,然後再一起稟報培相爺您知曉,由您替他們作主,連樣不但成就了好姻緣,也能促進府中氣氛和樂,一團歡喜。」
文無瑕聞言,心底升起一股不知是愧疚還是自責的情緒。
原來如此。
「相爺,老奴該死,都是老奴的錯啊!」譚伯說著說著,再也止不住滿臉的羞慚內疚。「老奴千不該萬不該,那日只一听見廚娘宛娘竟對老奴上了心,老臉皮一時羞得熬不住,就跑來同相爺說了那些渾話,害您誤會,還累及了迎春姑娘……」
文無瑕霍地站起來,俊容一片蒼白。
「都是老奴話說得含糊不清,請相爺責罰!」譚伯屈膝跪了下來。
「這事不是你的錯。」他心里又熱又酸又澀,糾結得心頭紊亂如麻。「是我不該不該」
就算他惱她熱心過度,自作主張,他又怎能一筆抹煞她為府中人等成其好事的一片心,還出口傷人地說了那些話,甚至威脅要把她送走。
「听說迎春姑娘這幾日都吃不下飯,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兒。」譚伯還有些猶豫,不知當說不當說。
「什麼?」文無瑕心重重一擰,腦門一熱,隨即急急大步往外走去。
可還未跨國門檻,他身形又一僵。
此刻氣極又傷心的她,還會願意見他嗎?
第4章(1)
夜深人靜,明月當空,松風院內燈火熒然,一名服侍的丫頭已經瞌睡得止不住,伏在寢室外間的榻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