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約約有仙樂飄飄,親切得就像前生曾听過的一樣……
當喜鵲眼楮睜開時,突然被眼前湊近而來的玉帝臉龐給嚇得尖叫一聲!
「啊啊啊——」
玉帝不悅地皺起銀眉,「嘖,好大的狗膽,去了一趟凡間歷劫,旁的沒學到,這凡人大呼小叫大驚小敝的壞毛病倒是學了十足十。」
「玉帝,小喜鵲才剛回來,尚未回神也是情有可原的。」美麗雍容的王母娘娘微微一笑。
嗚……娘娘,禰果然是天上地下第一大善心美人兒!
喜鵲感動得趴在王母娘娘面前。「娘娘,喜鵲好想娘娘啊……」
「此次歷劫,可辛苦你了。」王母溫柔地慰問道。
「嗚嗚嗚,可不是嘛——」她正要訴苦,突然接觸到玉帝威嚴的目光,立時識相地把話全吞回了肚子里。「喜鵲不苦。只要能夠將功贖罪,要喜鵲再下凡一百次,喜鵲都甘之如飴。」
「哼!」玉帝微挑銀眉,「喜鵲,這七世歷劫以來,你可知悔改了?」
「悔改了悔改了,以後喜鵲再也不敢胡亂闖禍,冒犯天條,觸怒天顏了。」她恢復了原本真身面目,一雙翅膀拚命拍著,可愛圓圓小鳥頭頻點如搗蒜。
玉帝有些滿意地點了點頭,「行了,這一百對佳偶良緣已命月老替你記在仙功錄上,往後你修仙造化之路上,當可助益你更上層樓。」
「謝玉帝……」她感動不已,可是耳際隱隱約約像是听見了什麼。
咦,有人在喚她?
她回頭一看,但見天界祥雲朵朵,五彩霞光流轉,除了玉帝、王母與她之外,哪還有人在?
听錯了。
她甩了甩小腦袋,抬起翅膀撫了撫腦袋瓜上的羽毛,就要告退前去找織女公主。
喜兒,回來!
她一震,左胸處驀然劇痛了起來,像是被什麼緊緊掐擰住了一般,連飛都無力再振翅飛起。
「有人在叫我……」她喃喃。
喜兒,求你回到爺身邊,求你!
那聲嘶力竭的狂喊,字字泣血,耳熟得令她心驚。
不要回天上,不要丟下爺,不要……忘了我。
她痛楚地閉上了眼,混沌的腦際陣陣閃光而過,闢哩啪啦如雷公電母在她腦子里重重敲擊,剎那間,凡間記憶涌現——
有那麼一個人,一開始總是對她吼,後來總是對她笑,會親昵地模模她的頭喚她「小媒婆子」,還有在月光下抱著她飛,總怕她肚子餓,擔心她哪兒疼,永遠張開寬大溫暖的臂彎,緊緊將她擁入懷中……「雷、雷霆大人?」她嘴唇輕顫著吐出了這一個名字。
剎那間,仿佛靈咒乍現,所有遺忘的歡愁喜悅全都回來了,統統匯集成了一張粗獷陽剛剽悍卻深情無匹的臉龐——範雷霆,堂堂皇城十萬御林禁衛軍總教頭。
她的夫君。
「玉帝大人……王母娘娘……我得回去……我要回去……」她淚眼婆娑,祈望著嚴肅不悅的玉帝和悲憫嘆息的王母娘娘,堅定萬分地道︰「他在等我。他在等我。」
「大膽!」玉帝天顏震怒,瞬間四周五彩祥雲變得漆黑陰郁如魅,天空中雷閃電劈。「仙凡兩隔,不得通婚,你要本帝跟你說過多少遍!」
「我要回去。」她害怕得心驚膽戰,淚如泉涌,可嘴里翻來覆去還是同樣兩句話。「我要回去。他在等我。」
「唉,小喜鵲,你千年修行何等難得,再過三百年,即可成為正式的喜鵲仙,掌管天下萬鳥。」王母娘娘輕嘆,「千年道行毀于一旦,為一不到百年之歲的凡人,值得嗎?」
「娘娘,可是他在等我,我要回去。」她跪在王母娘娘面前,已化作人身,拚命磕頭,即使磕出了血來也不覺絲毫痛楚,她的痛,在胸口,在心里。「娘娘,求求禰跟玉帝說說情,千年道行我不要了,當喜鵲仙我也不要了,我只要回到他身邊,他在等我,他在等我。」
「這……」王母娘娘為難地瞥了暴跳如雷的玉帝一眼。
「你,太令本帝失望了!」玉帝冷厲地狠狠掃了她一記。
「對不起,玉帝大人,喜鵲這千年來覺得最幸福的一件事,便是得以服侍玉帝大人和王母娘娘,以及織女公主……可是如今喜鵲凡心已動,生生世世,千年萬載,幸福只系在他一個人身上了。我要隨他一樣,縱然僅有數十年壽命,也生死相隨,無怨無悔。」她不斷磕頭,磕得鮮血淋灕。「我不能負他,他在等我,我要回去。」
「好!既是你自己求的,就如你所願!」玉帝沉默良久,余怒未消地哼了一聲,大袖一揮——
剎那間喜鵲只覺眼前一陣金光萬丈,閃得她眼花目茫,再接著就人事不知了。
餅了很久、很久……
王母娘娘突然噗哧了一聲。
「有什麼好笑?」玉帝板著臉橫了她一眼。
「臣妾心底很是歡喜呢,所以就忍不住笑了。」王母娘娘笑吟吟的,「咱們玉帝大人刀子口豆腐心,明明有心成全,偏偏還要搞那一套‘幾經重重波瀾考驗,終于得以開花結果,永結鴛盟百年好合’的小兒女戲碼,咱們織女禰也是這樣,現在連喜鵲也是這樣,心若弱一些的,怕不給一次就嚇停了呢!」
「咳咳……哪有?」玉帝嚴肅臉龐閃過了一絲可疑的紅暈。「正所謂天規條條——」
「是呀,可緣分是命定,法不外乎真情哪!」王母娘娘忍笑,「別以為臣妾不知道禰還客串了一下說書的,下凡去穿針引線——」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玉帝雙手緊捂住耳朵,自顧自走開了。「沒听到,沒听到,啦啦啦……」
烏雲散去一彩雲東來,美麗霞光萬丈,遍照天上人間。
他們都說,她死了。
整整七天七夜,範雷霆瘋了般緊緊抱著喜鵲冰冷的身子不放,無論任何人來勸都被他的咆哮聲吼走,陽剛臉龐已然樵悴不堪,胡碴滿面,消瘦慘白得比懷里的人兒還更像個斷氣之人。
「喜兒,回來,求你回到爺身邊……」他氣息昏亂,嘴唇干裂,聲音瘠啞得令人聞之心碎,可他就是不肯放棄,他不相信喜鵲死了,她只是睡著了,她回了天庭……她會回來的。「爺在這兒等你,爺一直等著,等你回來。」
寢室外的眾人默默垂淚,連寒兵和鐵戢都滿眼紅腫,已不知陪頭兒掉了多少次眼淚。
皇帝也親自來關心了好幾回,甚至天天派太醫來號脈施針,拿已然仙去的喜鵲當在世病人看待。
可七天以來,喜鵲身子雖然沒有敗壞,卻依然杳無氣息冰冷如故。
「頭兒,夫人在天之靈也會舍不得您這樣傷心糟蹋自己……」寒兵才說到一半,已是哽住了。
「她沒有死,她會回來的,她不會舍下我。」範雷霆低啞破碎地喃喃,雙手將懷里的愛妻擁得更緊。「喜兒,你身子好冷,爺幫你暖暖,等身子暖和了你就能醒來了,別怕,爺在你身邊,咱們不怕。」
听著他痴情溫柔的字字句句,寒兵和鐵戢及其他在門邊守著的人,忍不住熱淚滾滾。
「……冷。」
一個微弱的聲音在一片低泣聲中幽幽響起。
剎那間,門外所有人渾身寒毛一炸,嚇得忘了哭——炸、炸尸了嗎?唯有範雷霆驚喜萬分,不敢置信地盯著懷里申吟出聲的小女人,狂喜得幾乎說不出來。
「喜兒?喜兒?你真的回來了?你真的回到爺身邊了?」
喜鵲慘白泛青的小圓臉漸漸浮現一點點嫣色,然後慢慢地恢復成紅潤,在他溫暖的體溫熨貼之下,像是睡了長長一覺醒來般地,打了個呵欠,緩緩睜開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