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一怔,不知怎的竟莫名不安了起來。
苞在她身後走進公寓,他反手關上門,隨即將她攬入懷里。
老天,他們真的只有半個月沒見嗎?為什麼他感覺像是過了漫長的好幾年?
花小姜沉默地由著他擁抱自己,一動也不動。
「怎麼了嗎?」趙子安終于察覺到異樣。
她輕輕拉開他的手,後退了一步,注視著他的目光依然很淡然,「我想我們有必要談談。」
「你看到新聞了。」他黑眸一閃。
「是。」她凝視著他。
「我可以解釋。」
「這就是我還在這里的原因,我在等你解釋。」她平靜地道。
「首先,你要知道我真的很愛你……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他語氣真誠深切。
她不發一語。
「香子和我的婚姻,是出自兩大集團聯盟的考量,除了商業上的合作外,實際上並不代表什麼。」他將手插在口袋里,希望以悠然的姿態盡量將事件的沖擊性壓到最低。「我們兩方都有默契,結婚後除了維持表面上的夫妻關系,私底下互不干涉對方的生活。」
她還是望著他,一句話也沒說。
「還有,佐木香子也另有戀人,是她的青梅竹馬,只是因為身分關系不能浮出台面,成為他們佐木家的女婿,但我們彼此都約定好了,對雙方私下的感情生活不能過問。」他成竹在胸地微笑,「這樣,你應該可以放心了。」
空氣靜得仿佛凝結住了,窗外的雨聲,卻漸瀝瀝打得人的心漸漸亂了起來。
趙子安嘴角的笑意消失了,平穩的心跳開始變快了起來。
「于是,我成了你的情婦。」花小姜緩慢地、輕聲地開口。
他聞言,沉著從容的神色出現了一抹震愕,「什麼?不,當然不是!」
「不是嗎?」她自嘲道︰「你訂婚了,不久後就要結婚,然後我就會變成你不可告人的秘密,永遠被迫不能見光,一輩子偷偷模模,這樣的身分不叫情婦,是什麼?」
趙子安有一剎那彈不及防的狼狽,隨即鎮定了下來,目光懇切地看著她,「小姜,你明知道商業聯姻只是做表面工夫給外人看的,你不能用這種事來否認掉我們之間的一切。」
「所以錯的人是我了?」她澀澀地問。
「不是,唉,該死的!」他忍不住自我低咒一聲,上前想將她攬入懷里。「我不是那個意思——」
「別踫我……」花小姜的聲音沙啞而脆弱,渾身緊繃僵硬得仿佛一踫就碎,「請你,現在不要踫我。」
「小姜……」他臉色漸漸白了,這才意識到事情好像沒有原先預料的那麼單純。
可是他哪里出錯了?
這一次,他已經事先把所有的環節都設想得嚴密詳細,包括和佐木香子的協調、確認,全都做得滴水不漏,他絕對可以保證這樁婚姻的結合,絕不會為小姜帶來任何的影響與不便。
那麼,她除了沒有受到他提前告知,而感到自尊心受傷之外,到底還為了什麼生氣?
他苦苦思索,卻怎麼也弄不明白。
「趙子安,我真的很蠢,蠢到無可救藥……」花小姜內心深藏已久的痛苦再也壓抑不住,「我居然會天真的以為,這次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他情急地喊了出來,「我真的愛你!」
「但還沒有愛到願意向我求婚,」她突然笑了,笑得好苦好苦。「就跟十二年前一樣,對嗎?」
「不是這樣的,那是因為、因為……」他腦中一片空白,一句解釋也擠不出來。
「因為我的身分、背景,配不上富可敵國的華海集團?」她眼里淚光閃動,嘴角卻浮起嘲諷至極的笑容。「也對,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電視台編劇,又父母雙亡,繼母視我如傳染病,早八百年前就老死不相往來……我算哪根蔥哪顆蒜,竟然也膽敢肯想成為趙總經理的妻子、華海集團董事長的媳婦?」
趙子安有些受傷地看著她,「你明知我沒有這樣想,也明知我沒有半點嫌棄你的意思,為什麼要用這麼殘忍的話來傷害自己,也傷害我對你的真心?」
「如果讓你有被侮辱的感覺,我道歉。」花小姜點點頭,目光冰冷地注視著他,「所以是我誤會了,其實你沒有和佐木香子訂婚,而你要娶的人是我?」
「小姜,不要這樣。」他搖了搖頭,聲音喑啞地道︰「你明明知道我有我的責任。」
「我為難你了嗎?我這麼不懂事,讓你很難做人了嗎?」
「小姜——」他突然發現自己完全無法跟她溝通。
為什麼事情會變得這麼混亂又不可收拾?
事情本來是很簡單的,可是她怎麼三言兩語,就把整個局面搞得這麼復雜?
盡避心髒痛得仿佛被扔進了絞碎機般,無情殘酷地倒了個鮮血淋灕,花小姜還是咬緊牙關,強迫自己絕對不要、也不能倒下。
可笑又可悲的是,這世上唯一能夠撕裂毀滅她的,從頭至尾,也就只有他趙子安一個人而已。
不管是十二年前的花小姜,還是十二年後的花小姜,像是都注定死在他手里。
但是她也說過,再有誰毀了她的人生,她會不惜一切代價抓著對方一起墜入地獄!
「趙子安,我可以幫你把事情變得更簡單一點。」她自口袋里拿出皮夾,從里頭抽出一張照片,對著他扔了過去,「拿去!」
他伸手想接,卻未能抓住在空中飄蕩的照片,直到它落地了,才得以俯拾起它。
「這是什麼?」他的目光有些茫然。
「你不能娶我的最合理的理由。」她嘴唇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眼神里卻是淒涼的笑意。「這張超音波照片里的,就是十二年前被我繼母押去墮掉了的……我們的孩子。」
一瞬間仿佛是晴天霹靂,轟然地對著他當頭劈了下來!
趙子安臉上血色褪得一干二淨,緊捏著超音波照片的手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
「你、你說……這是、是……」
「孩子。」她目光冰冷地望著他,「怕我騙你嗎?」
「不,我……」他震驚的低下頭,目不轉楮地盯著手上的照片,「我的孩子。」
「很小,還不到兩個月,我甚至不知道是兒子還是女兒。」她的喉頭緊縮,眼淚卻像是早流干了,「那天在SOGO百貨前,我等了一個下午、一個晚上,就是想跟你說,我懷孕了。」
趙子安像是握了一記悶棍,猛然抬頭瞪著她。
「後來,第二天……」他們都清楚第二天發生了什麼,花小姜閉了閉眼,沙啞道︰「我從學校回到家後,我媽拿著我的驗孕棒,質問我到底跟誰有了孽種。我恨我當時那麼年輕、那麼蠢,竟然連逃都不懂,在跪著哭求也沒有用之後,就被她強押著到診所拿掉了孩子。」
他激動悲憤得淚光閃爍,喉嚨卻嚴重硬塞住了,心痛得仿佛掉入地獄,被烈火熊熊焚燒。
老天,他做了什麼?
「他們口中說簡單的手術,並沒有很順利,我大量失血,等醒過來的時候,醫生說我子宮受損嚴重,以後受孕的機會不到百分之一。」她神情慘然地看著他,「換言之,我幾乎是不能生育了。」
「小姜……」他痛心地看著她,滿眼都是深深的悔恨和自責,「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天啊,我……」
「你現在終于知道,我為什麼之前那麼恨你了?」她直視著他,悲傷的眼神漸漸冷了。
像是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自己,他身子微微一晃,勉強伸手扶住椅背,絕望地閉上雙眼,胸口絞擰糾結成了一團冰冷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