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樂目不轉楮地凝視著眼前清麗飄逸的女子。
沒錯,她是個很美的女人,很了不起的上流社會菁英分子,她擁有了全世界所有女人夢想了一輩子也求不到的一切,但是——
「我能說實話嗎?」王有樂沖動地開口。
迸嘉兒一怔。「呃,當然。」
「你真的很自私。」她忍不住 哩啪啦地沖口而出。「從剛剛到現在,我只听到你說『我我我』的,你眼里、心里,看的、做的都只有你自己,你想要得到愛情,想得到救贖,又想得到事業上的成就,你什麼都要,那杜醫師呢?」
迸嘉兒有一絲錯愕,連忙開口欲解釋,「不,听我說,王小姐,我想你並不了解——」
「你不需要用一些心理學的詞匯語法,看似平等體恤對方、拉近和對方的距離,藉此讓對方能夠在毫無芥蒂和成見的狀態下,接受你的一切說法。」王有樂火大地道,「省省吧!」
迸嘉兒臉色一沉。「王小姐,我不知道你究竟從哪里得來的訊息,會做出這麼業余又錯誤百出的判斷——」
「古小姐!」王有樂非常、非常認真嚴肅地看著她。「雖然我只是診所的助理,但這三年多來我一直跟隨著杜醫師,他對待病人會使用技巧,但從不耍心機,他從頭到尾都讓對方知道,不管對方有沒有錢、有沒有身分地位,遇到的是嚴重、或者只是芝麻蒜皮的小事,他都是真心陪伴著他們,也是真心想幫助他們解決問題的。」
迸嘉兒僵住了,一時語結。
「我在他身邊學到了很多,其中之一,就是如何辨別一個人是不是帶著『真心』來到自己面前。人能騙得了別人,但往往騙不了自己。我從剛才到現在,都沒听到你說你有多愛杜醫師,你願意為他做些什麼,我只听到你『想要他』、你要『要回他』,所以你現在想要我做什麼?自己識相點,模模鼻子,自行退出,然後把他還給你?」
「王小姐。」古嘉兒眸底掠過一絲狼狽和不甘,「很抱歉,我必須明白的告訴你,你的理解完全錯誤,你的自我感覺已經良好到完全失衡,你固執得對于明顯的事實視而不見,只願意看見你想讓自己看到的,坦白說,這並不好,這對你的人生會是一大致命傷。」
王有樂心下一緊,卻高高地昂起下巴,「那又怎樣?不然你咬我啊!」
迸嘉兒一窒,有些傻眼。
王有樂索性雙手抱臂,整個人放松地往椅背靠去,再也不想持續吸氣縮小骯,拼命在她面前假裝自己「也」很瘦了。
這位美女以為她是全世界的中心嗎?只要她勾勾手,全世界都得跟著她起舞嗎?
想她王有樂可是出了名,皮粗肉厚神經遲鈍的小胖妹,只要她鐵了心認準了某件事,連杜醫師那麼精明機車的人都拿她沒皮條。
是醫師又怎樣?不然眼前這個從頭到腳都是氣質美女代言人的古嘉兒,還能豁出去跟她這個書讀得沒她多、學歷跟她差了一大截的助理當場抓頭發、扭打滾作一團不成?
「王小姐……」古嘉兒向來就是理論學者一派的,又是一向被學術界捧在手掌心上的美女醫生,幾時見過有人像她這麼不買賬的?
「好了,談完了,我要回去吃飯了,坦白說,我真的是餓死了。」王有樂站起來,把大背袋甩上肩頭。「謝謝你請我喝茶,下次有機會,我再回贈你正港愛台灣的特大杯珍女乃,這樣就算扯平,誰都不欠誰了。」
迸嘉兒完全說不出話來。
杜醇怎麼會喜歡像——像她這樣的女孩?
也許對一些男人來說,身上透著大刺刺、粗俗趣味特質的王有樂,的確有她吸引人的地方,但是杜醇不一樣,他是這世上最完美也最挑剔的男人,只有最卓越最頂尖的人事物才能引起他的興趣。
這個王有樂,跟他明明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呀!
迸嘉兒愣住了,完全百思不得其解。
王有樂哪管她個三七二十一,自顧自大步走向門口,大力推開玻璃門,一臉完全不在乎的樣子。
直到過了一條街,再下一條街,她來到公車站牌下,突然全身力氣用盡般,一坐在鐵椅上。
其實她和古嘉兒,誰都沒有贏。
因為不管誰宣稱自己才是最適合杜醫師的人,最後的選擇權都不在她們手上。
鮑交車來了又去,一班一班搭載著下班的人們,趕著回到溫暖的家。
她瞪著陌生的站牌名,有一絲茫然,不知道自己在沒有通往回家方向的站牌做什麼?
王有樂背著袋子,轉身離開公交車亭,在夜晚的街上走了很久很久。
明明外套穿得很暖,明明初春的晚風已經不那麼刺骨了,可是她還是覺得有點冷。
也許是因為肚子空空如也的關系,可奇怪的是,她卻一點也不覺得餓。
王有樂縮著脖頸,用力拉高衣領,不知走了多久,最後,終于走回住的大廈門口。
她一抬頭,驀地呆住了。
心急如焚地等了一整晚的杜醇,原本半坐靠在休旅車引擎蓋上,一見到她,立刻氣急敗壞地沖到她面前。
「你整晚都到哪里去了?為什麼手機也不開?你知不知道我擔心得要命?」
望著他,王有樂心頭一熱,再也忍不住沖動地奔進他懷里,用力地抱住他。
「杜醫師!」
「有樂?發生了什麼事?」他心下一驚,雙臂擁緊了她,掩不住焦急地追問︰「放心,我在這里,不會有事的。你不要怕,別怕。」
她把臉埋在他溫暖強壯的胸瞠上,熱淚不知怎的奪眶而出,迅速濡濕了他的衣衫。
她沒有回答,只是將他環得更緊,好像只要永遠不放手,他就不會不見。
「謝謝你來找我,謝謝你……」她忍不住哽咽。
他一怔,眼神溫柔了,大掌輕撫著她的頭,低聲道︰「傻瓜,我不來找你,要去找誰?」
「……謝謝你。」她鼻息濃重的聲音幾若未聞,卻令他的心不自覺整個揪了起來。
他什麼都沒有再多說,只是將她摟在寬大的懷抱里,結實的手臂牢牢地圈守著她,保護著她。
……看來,古嘉兒今天果然找過她了。
杜醇的心情相當復雜,但是他明確地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麼做了。
第8章(1)
幾天後,杜醇主動打電話給古嘉兒,約在市政府附近一家咖啡館踫面。
他將車停妥,信步走過尚未拆除完畢的元宵花燈串,懸掛在路旁行道樹上的小花燈,有些還隱約閃亮,像偷偷眨眼的星星,讓他有種莫名的作賊心虛感。
不,他並不是在做對不起有樂的事,他只是做了男子漢大丈夫應該做的事——清楚、明白地表達立場,保護他真正應該守護的女人。
盡避如此,他的腳步卻在接近約定好的那間咖啡館時,變得緩慢而遲疑。
五年前的點點滴滴自動流入了他的腦海里……
他不是機器,也不是聖人,不可能把曾經相愛過的人事物說刪除就刪除,畢竟,嘉兒曾是他約定好要相守一生的「那個人」。
杜醇深深吸了一口氣,堅定地推開咖啡館的門。
坐在窗邊的她,長發在腦後綰成松松的髻,用一柄古色古香的瓖銀發簪別住,露出縴秀的白皙頸項。
他還記得,以前他最愛輕輕吻上她的頸項,感受那細致如絲、透著幽然花香的凝脂肌膚……
杜醇重重甩了甩頭,揮去那令自己深深痛恨的熟悉記憶。
不要再去看,她縴弱楚楚的一顰一笑,不要再去想,她和他之間有過的親昵和相愛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