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的指尖停留在「傳送」鍵上,卻遲遲沒按下發送。
半晌後,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消除,只改成了一個字——
好。
軒轅國際投顧大樓
胡宣原佇立在落地窗前,望著底下的車水馬龍,手里那杯已變冷的黑咖啡顯得更加酸澀難以入口。
他臉色很差,心情更壞,一切都因為缺少早上習慣性的那杯咖啡——念品煮的咖啡。
究竟是公司里的咖啡豆已經擺到過期發霉?還是萬秘書煮咖啡的功力大大退步了?
這已經是第四天了。
回到家里,屋子空空的,沒有熟悉的飯菜香,也沒有熟悉的嬌小身影忙碌穿梭、遞鞋斟茶添飯。夜里回到家打開大門,甚至連盞溫暖的燈光都沒有。
而且他找不到西裝的送洗單,找不到慣常穿的那幾件黑色襯衫,也找不到那條他生日時她送的灰綢領帶。
還有,他真是痛恨極了吃那些千篇一律的外賣早餐!
他下意識地回頭看著那份由萬秘書買來,被他咬了一口就扔進垃圾桶的某飯店外賣三明治,腦子里掠過的是念品做的,烤得金黃酥女敕的吐司夾著鮮脆蔬菜和雞蛋、香脆培根的那一種三明治。
胃又開始抽痛了起來。
他明明已經吞過好幾錠胃藥了,為什麼還是一點效果也沒有?
「她怎麼還不回家?」他喃喃自語,「難道出了什麼事嗎?」
這荒謬的念頭立刻被理智推翻。
念品一向把事情安排得很好,也把自己照顧得很好,這五年來從沒有任何需要他牽掛或擔心的。
他搖了搖頭,甩去心里莫名不安的惶然,仰頭一口飲盡杯中的酸澀咖啡,然後回到辦公桌前,繼續專心處理公事。
貝念品手推著點滴架,腳步緩慢地走進醫院的視听休息室。
里頭有平面電視,幾排提供給病患或家屬觀看節目與書報的座椅,只有寥寥坐了幾個人。
她在靠窗邊的位置艱難地坐了下來,努力別在移動間扯疼了小骯上的開刀傷口。
窗外,午後雷陣雨再度籠罩了整個台北市,豆大雨點急促如箭地敲落在玻璃上,她不禁打了個寒顫,默默攏緊了外套。
宣原現在在做什麼呢?
想起他,她的心又開始痛得無法喘息。
對不起,宣原,我竟沒有保住我們的孩子。
那天晚上,她掙扎著搭上計程車趕往最近的醫院,可還是在半路上痛暈了過去。
等她醒來,已經是在醫院的病房里。
而那個在她肚子里孕育了短短六周的胎兒……她的寶寶……卻已經夭折,流掉了……
她算什麼媽媽?竟然連自己懷孕,有了寶貝也不知道?
那是她心里盼了好久好久,渴望擁有的小天使啊!
如果宣原知道他們的孩子在還沒出世就離開人間了,他也一定恨極了她沒有好好保護孩子,一定永遠無法原諒她這個失職的媽媽,失職的妻子……
可是,他真的在乎她、在乎這個孩子嗎?
冰涼指尖緊緊抓住衣服,胸中的痛楚迅速蔓延成無邊無際的悲憤。
他記得那個小女孩幼稚園的家長日,卻不記得和妻子的午餐之約。
他沒興致慶祝他們夫妻的結婚紀念日,卻有心情參加蘇紫馨的畫展,甚至展後的慶功宴……
往往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都在哪兒?
就因為她不是他心愛的女人,所以她永遠只能當一抹默默站在他身後角落的淡淡影子嗎?
貝念品胸口沸騰的憤怒又漸漸轉成了茫然。
「可是我是你的妻子啊……」她嘴唇顫抖地囁嚅,「你就不能有一點點愛我嗎?」
輕柔的鋼琴聲幽幽響起,貝念品抬起傷心迷惘的眸光,搜尋著聲音方向來處。
Forallthetimesitriedforthis
AndeveryChanceatyouimissed
I`vebeenknowntogomyway,buticonfess
Itmadememissyoumore
(我一直在嘗試,但我每次都失去你,雖然我一直都是一個人,但是我承認,這讓我更思念你)
Idrewmylineacrossthesand
Andsetmyflaginnoman`sland
Buthereiamtheonemanband
Withasongthat`smeatfortwo
(我在沙上畫上記號,將我的旗幟插在荒蕪之地,我一個人喝著,兩個人的歌曲)
Andthereisalight,fromahigherwindow
Shiningdownonyoutonight
Andthemusicfloatsonthebreeze
Bringinganeasiertime
Andallofourcardsareonthetabel
Tellmewhatyouwanttodo
Justdon`ttellmethatit`stoolate
Formetoloveyou……
(有道光芒,從高處的窗,今夜灑落在你身上,音樂隨著微風起落,帶來平靜的時刻,將我們手上全部的籌碼攤在桌上,告訴我你想要怎麼做,但是不要告訴我,愛你為時己晚……)
拌猶未唱完,貝念品淚水已爬滿了雙頰。
這些年來,她就像這首歜里的詞那樣,獨自一個人唱著兩個人的歌。
可是他最愛,最在乎的人,永遠不會是她。
宣原,我愛你,真的為時已晚了嗎?
貝念品緊緊抱著自己,抵靠在窗畔角落里,拚命抗拒那陣陣就要將她拆解崩裂成萬千碎片的心痛……
第5章(1)
一個星期後
胡宣原無論是在公司或家里,都因莫名不安的煩躁而連連失常,不是在開會的時候發呆恍神,就是壓熱水的時候燙著手,尤其當他試著撥打貝念品的手機,卻轉接到語音信箱時,他終于決定自己受夠了!
明天就是周末,他今晚回家後就直接驅車南下。
腦子正飛快盤算間,他手上持著的鑰匙插入孔洞之中,喀地一聲開啟,在推開門的剎那——
她回來了。
他的心卜通一跳,瞪著熟悉溫暖的燈光,鼻子嗅到了熟悉的飯菜香,還有某種因她的存在而自然而然擁有的寧馨氛圍。
有一瞬間,他有股沖動想飛奔進屋,火速找到那個害他心煩意亂、擔憂了整整一個禮拜的可惡女人,先將她緊緊地攬進懷里,再狠狠地訓斥她一番。
那種陌生而慌亂的失控感,深深地攫住他的心,而他當真差一點點就要這麼做了。
胡宣原深吸一口氣,最終還是壓抑了下來,恢復平靜鎮定地走進玄關,關上門,換了室內拖鞋;就像過去每一天,他下班回家來時會做的每一項正常行為。
「你回來了。」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
胡宣原抬起頭,濃眉皺起。怎麼幾天不見,她像是又瘦了一大圈?
難道回南部老家,她都沒有好好地吃飯,也沒有好好地睡覺嗎?
要是真那麼睡不慣老家的床,為什麼她不早點回來?
他腦子里塞滿了各種情緒與念頭,像個賭氣幼稚的小男孩般,不知怎的就生氣了起來。
那口濁氣堵在胸口,連帶他的語氣更加冰冷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