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戈瞬間如遭雷般的呆住了。
阿、阿嬌?她是阿嬌?
他好半響完全無法反應,也說不出話來,只是目不轉楮地盯視著她,不知過了多久,理智才慢慢地回籠。
難怪,他總覺得他的聲音有點熟悉,可他一直以為年輕女子的聲線都差不多,那似曾相識的感覺不過是他的錯覺罷了,卻沒想到她……阿嬌……
「你是公主?」他臉上狂喜乍現,立時又像被人當頭狠狠砸了一記悶棍,臉色鐵青了起來。
「對啊,你現在終于知道我就是公主,公主也就是阿嬌,那你就沒理由再拒絕這門親事了吧?」寶嬌雙眸閃亮亮,臉上漾動著自信滿滿的笑容。
「你討厭的是公主,不是阿嬌,所以你以後就把我當阿嬌,別當公主,那你就會喜歡我啦!」
他深深凝視著她,眸底略過復雜的神色,在最初的震驚褪去後,取而代之的是遭人戲弄和欺騙感。
這是一個玩笑嗎?
從頭到尾,她早就盤算好了要要他、整他、戲弄他嗎?
「身為一國公主,就可以這樣玩弄別人嗎?」他聲音緊繃,胸口灼熱。
「咦?」她愕然。
「很好玩嗎?」他眯起雙眼瞪她。
「呃?」她吞了口口水。
「這樣耍我,很好玩嗎?」他冷冰冰地盯著她。
「不,不是啦,你、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她不知怎的心頭陣陣發慌,結巴起來。
「誤會?」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那麼你回答我,那一天你到福元樓,真的只是單純迷路嗎?」
「那一天……」她遲疑了。
「你沒有事先預謀?」他眸光銳利而迫切地盯著她,憤怒中帶著一絲希翼。
版訴我,你是真的迷路,而不是在算計我……
寶嬌內心掙扎了一會兒,後來還是覺得自己壓根就沒有做錯事,有什麼好遮遮掩掩的?
「對啊,我那天本來就是去找你的。」她聳了聳肩,不以為意地道︰「這也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話說回來,你那天明明對我很好的,可是為什麼這些天來都拿我當仇人看,見了我不是掉頭就走就是皺眉頭,是怎麼回事呀?」見她一副理直氣壯、咄咄逼人的模樣,燕戈的心直直往下墜,迅速沉入森冷的谷底。
原來,從頭到尾,她只是拿他當玩物般戲耍。
她就像是一個被寵壞的孩子,用盡手段也要把看中意得東西搶到手。
而他燕戈,就是那個「東西」。
虧他還一直掛記著、擔心著她的安危。
燕戈只覺得臉頰有種被狠狠摑了一巴掌的熱辣痛楚感,緊緊掐握住拳頭,胸膛劇烈地起伏著,直想打斷些什麼——或是直接痛揍自己一頓。
「我真是個蠢到極點的大笨蛋。」他怒瞪她。
寶嬌見渾身上下燃燒著熊熊怒焰的他,頭皮有些發麻,直覺自己不該再說些什麼會火上澆油的白目話,所以她很誠心誠意地開口︰
「你不要再鬧別扭了,既然誤會已經說開了,那麼一切不都皆大歡喜嗎?」
「皆大歡喜?」他近乎咆哮的吐出這句話。
「對啊。」寶嬌完全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懂得看人眼色,還笑得出來。
「其實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很簡單的,只要說清楚講明白就沒事啦!」
燕戈瞪著她。
「那你可以準備娶我了吧?」她興致勃勃地問。
「你想太多了。」他咬牙切齒,盛怒沖沖的拂袖而去。
寶嬌呆在當場,張口想喚住他,卻又發不出聲音。
罷剛不是都講清楚了嗎?他為什麼又生氣了?
「難道就算是那一天的阿嬌,對你而言也一點意義都沒有嗎?」她眼眶有些發熱,努力眨了眨,總算又恢復如常。
「算了,沒關系,反正本公主才不是這麼容易被打倒的人。」
燕戈,你等著吧,終有一日,本公主一定會順利撲到你的!
燕戈心煩意亂又怒氣沖沖地大步回到披星戴月小苑,才到前院花園,就被黃鸝攔住了。
「燕大哥。」
他腳步一頓,狂亂的眸光還不及掩飾,盡數落入了她的眼底。
「燕大哥,這到底是這麼回事?」她憂慮地問,「你和公主之間……究竟有什麼事?」
「沒什麼。」他臉色微微一變,隨即恢復冷靜鎮定。「你不用擔心,我剛剛只是和公主……商量,請她以後盡量尊重專業。」
「你的意思是說,公主今晚不會登台亮相了?」她心下一喜。
他登時被問住了,遲疑地道︰「應該是。」
罷剛他對她大發脾氣,公主現在一定暴跳如雷,說不定待會兒就要宮人將他們全班給攆出皇城去,哪里還有心思唱戲?
而且他連他們今晚還能不能繼續開鑼唱戲都沒有把握了。
不過,他剛才真的對她很凶,對吧?
燕戈努力抑下那絲不該存在的愧疚,搖了搖頭。她的眼里耳里除了她自己就沒有別人,也完全不在乎別人的感受,像這樣的人,心思才不會那麼細膩,情感才不會那麼容易受傷!
她現在應該忙著跳腳,以及想著要怎麼讓他不好過吧?
「太好了。」黃鸝松了一口氣,老實地道︰「公主殿下也不想想看,以她的身份跑來和我們班子瞎攪合,她不嫌委屈,我們也還不耐煩應付她呢!」
燕戈沉默。
雖然事實如此,可不知怎的,听見黃鸝這樣稍嫌刻薄的評論,他心里竟有一絲不舒服。
「公主也太一廂情願了,她是不是個花痴啊?成天就是跟在你後面團團轉,根本就不像個金尊玉貴的公主。」黃鸝憋著這口酸溜溜閑氣已經很久了,好不容易才有機會發泄。
「走遍大江南北,我還真沒見過像她這麼厚臉皮的女子……」
「夠了。」他霍然開口。
黃鸝心下一驚,有些手足無措地望著他。
燕大哥生氣了?
是因為……她批評公主嗎?
「總之一切照舊,我們自過我們的日子,以後和公主再無交涉牽扯。」他神情緊繃,語氣卻微微放緩了。
「對對對,她定她的陽關道,我們過我們的獨木橋。」黃鸝這才吁了口氣,面露喜色,點頭如搗蒜。
「咱們本來也就同她沒干系了,現在是這樣,將來也是如此。」
燕戈不喜歡她語氣里的幸災樂禍和如釋重負,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這怎麼想。
「走吧。」他腦子一團亂,索性什麼都不去想了。「我們回屋。」
「好。」黃鸝嫣然一笑,緊緊跟在他身邊,跟隨上他每一個腳步。
她早該知道自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不管是皇宮、還是公主。這兩者都不是燕大哥會選擇落腳駐留的世界,因為他向來就是個流浪不羈的江湖人,性好自由,從不會固定停留在同一個地方太久。
他和她,才是同一類的人。
「鷹一向是自由自在飛翔于天空,從不是任何人可以來管束囚禁馴養得了的。」黃鸝暗暗低語。
「寶嬌公主,如果你真的明白這個道理,就不會妄想要馴服、強留住這個男人了。」
其實就算燕大哥什麼都不肯說,但她也是個女人,又怎麼會看不出寶嬌公主真正的心思和念想呢?
第5章(2)
深夜,宮燈暈暖。
都三更天了,可寶嬌卻還未睡,她正趴在貴妃椅上,支著下巴對著花幾上一盆燦爛盛放的牡丹發呆。
牡丹,紅艷富貴,國色天香,乃花中之王,可是牡丹同時也最為詩人墨客嫌庸厭俗。
真不公平。
哼,詠梅的,賞菊的,贊荷的就那麼多,說穿了,也不過就是覺得它們飄逸出塵、楚楚動人、我見猶憐嗎?
「裝腔作勢的花,矯揉造作的人,就比較好嗎?」她喃喃自語,忿忿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