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像她這麼嬌小又弱不禁風的女孩孤身在外頭流浪,很危險的。
「對了,我還不知道‘恩公’叫什麼名字,怎麼稱呼?」寶嬌仰頭望著他,眸兒亮晶晶,閃動著笑意。
「我姓燕,單名一個戈,以武止戈的戈,你喚我燕大哥吧,別叫恩公了。」
「燕、戈。」她細細咀嚼他的名字,不禁嫣然一笑。
原來不是趙雲,也不是趙子龍,而是燕戈。
「你呢?」他凝眸看著她,「叫什麼名兒?」
「我……」她破天荒地臉紅了,靦腆地吶吶道︰「叫阿嬌。」
「阿嬌。」他低沉嗓音跟著重復了一遍,微微一笑,「和漢武帝的那位陳皇後同名?」
「才不同呢!」她迫不及待的大力澄清,「她那個‘嬌’是瞎了狗眼、嫁了負心漢還可憐老死冷宮的那一種,我不一樣,人家我這個‘嬌’可是嬌滴滴、較女敕女敕、嬌生慣養、而且注定一輩子好命的那個‘嬌’字呢!」
盡避是微服出宮,盡避是保持低調,盡避她在他面前極力隱藏真實身份,可是寶嬌身上那股趾高氣昂的氣勢還是怎麼也掩蓋不住。
「不都同一個嬌字嗎?哪兒不一樣了?」他雖然沒有听得很懂她的邏輯,卻不由自主被她逗笑了。
「哪里一樣?同音同字不同命,我的嬌當然比她的嬌好上幾百倍啦!」她雙手擦腰,理直氣壯道。
燕戈一時間不知該笑,還是該懷疑她究竟哪來的自信?
最後他清了清喉嚨,笑了。「原來你是人小志氣高。」
「我不小了。」她不服氣地抬頭挺胸。
「好好,就算你不小吧。」他笑著點了點她的俏鼻頭,舉止大方灑月兌,可是寶嬌的小臉卻瞬間紅了。
他一定是喜歡上她了……一定是……
不然他為什麼會那麼習慣地模她的頭、踫她的臉、牽她的手,還對她笑得這麼溫柔呢?
「臉怎麼這麼紅?你著涼了嗎?」
「呃,啊,不是啦。」她臉蛋一熱,趕緊找了個理由搪塞。「是肚子餓了,沒有力氣,血都往腦袋沖,臉當然會紅了。」
「是這樣的嗎?」他從來沒听過這種說法。
「而且我也忘了帶銀子。」她裝成可憐兮兮的樣子,「實在是太慘了。」
「我有銀子。」他笑了,「你想吃什麼?」
「我想想!」寶嬌眼楮倏地一亮,二話不說就扳手指數算起來。「我想吃八寶鴨子、冰糖烤方、紅燒對蝦、佛跳牆……呃,開玩笑的啦,你請我吃一顆包子就好了,不然半顆也行,咱們對分。」
雖然人帥穿什麼都好看,就算套個麻布袋也風情萬種,可瞧他身上剪裁簡單的粗布衣,就不難想見戲子這門行業掙來的銀子肯定不多。
她總不能一餐飯就把他吃垮了,這樣就算父皇沒動手腳,他也會嚇到不敢娶呀!
「我不至于連包子都請不起的。」燕戈失笑,滿眼有趣地模了模她的頭。
「這樣吧,前面有家館子的肉包不錯,又大又香又鮮,我們班子里的人都愛吃,你可以多點碗大鹵面……放心吧,不會吃窮我的。」
寶嬌呆呆地望著他,心底不知怎的有些發燙了起來。
實在是……太感動了!
萬萬沒想到她這麼容易就可以跟他同餐共食,提前享受甜美幸福的小倆口世界?
「太好了……我是說,謝謝……」她滿臉陶醉。
可是她高興得太早了,半晌後,寶嬌做夢般的幸福笑臉瞬間僵住了——
這這這……是什麼鬼地方啊?
屋子擠滿了扒飯吃面吃得唏哩呼嚕滿頭大汗的販夫走卒,喧嘩擾攘大吼大笑,她得努力捂住耳朵才不至于被震聾。
「燙哦燙哦!」
「閃邊閃邊!」
「那碗是老子的,搶什麼搶?你餓狗投胎的啊?」
「切三斤熟牛肉燙兩碗燒酒,快快快,俺還趕著出車呢!」
燕戈被人群擠得緊緊靠向她,他小心翼翼地護著她,不讓她被一旁的彪形大漢給擠壞了。
他暗自懊惱自己怎麼會把她帶來這麼亂糟糟鬧哄哄的地方?
「對不起,我忘了你是個姑娘家。」他語氣充滿歉意。
「什麼?」她雙耳灌滿了四周轟然的吵雜聲,听不清楚。「你說什麼?」
「要不要換個地方?」他在她耳邊喊。
「啥?」
「我是說——」
砰地一聲,兩大碗熱騰騰香合十里的大鹵面放在他們面前,阻住了燕戈尚未說完的話。
寶嬌雖听不明白他到底要跟她說什麼,本來已經被擠到煩得受不了,想要當場拍桌走人了,但是當那股融合面香、菜香和肉香的食物香氣飄進鼻端時,肚子登時咕嚕嚕地叫了起來……她是真餓了。
算了,先吃再說吧!
雖然不太想承認自己竟然會被這種上頭堆滿亂七八糟菜肉的粗食給吸引住了,但她還是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氣。
燕戈有點想笑,眼神柔和了起來,默默替她擦淨一雙筷子遞過去。
「來。」
她愣了愣,看著筷子,再抬頭看著他,傻傻地問︰「給我的?」
「給你的,」他的嘴角微揚,「已經擦干淨了,你安心吃吧。」
她下意識地接過筷子,看著面前那碗冒著熱氣的大鹵面,不知道為什麼,還沒吃,心里就覺得陣陣飽足溫暖了。
他真是個很好很好的男人啊。
——她果然沒有看錯。
寶嬌低著頭,臉上露出了一個大大的、見獵心喜的燦爛笑容。
這人,她嫁定了!
午後風微涼。
燕戈心底浮起一抹淡淡的悵然,略顯魂不守舍地走出館子。
濃濃的疑惑繚繞在腦際,腳步也有些莫名沉重。
為什麼阿嬌吃完了面以後,明明說要出去方便一下,隨後就不告而別了?
若不是見他心慌意亂地在擁擠的屋里四處找人,忙得一頭汗的老板差點忘了說,她非但主動把面錢付清了,還曾托了告訴他一句︰「我們一定還會再見面的。」
「但,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煩躁地爬亂了濃密發絲,兩道眉毛糾結,心里有種忐忑不安的感覺。
燕戈知道自己是在擔心,可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擔心?
照理說,她都能向老板留話了,自然不是遇到什麼危險或是受到歹人脅迫,他完全沒有理由擔憂她的安慰與否。
他們根本不熟……
可她不是說她身上沒錢嗎?怎麼又能瞞著他去付清了帳?她這樣一個小女孩在路上亂亂走,萬一遇到壞人該怎麼辦?
種種疑團在他心底不斷翻來覆去,越想越是絲絲纏亂。
「該不會是她想起回家的路,所以就直接回去了吧?」他猛然想到,揣度道。
就算是這樣,她大可以跟他打一聲招呼再走,或是讓他護送她回家,不是嗎?
她究竟為什麼不告而別?
「難道是因為我說錯了什麼話?」他陷入苦惱中,「還是因為長得太凶神惡煞,嚇到人了嗎?」
「什麼跟什麼啊?」燕戈揉了揉眉心。
時辰不早了,他也應該快快趕回福元樓準備上戲才是真的。
燕戈本以為自己很快就會講這件小小意外拋在腦後,不當一回事。
畢竟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什麼稀奇古怪的人與事都見過了,自然沒有理由會對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小泵娘記掛在心、念念不忘。
可明明嘴上說得響,但莫名其妙的。阿嬌那張自信滿滿、笑容燦爛的小臉,總時不時的在他腦海里躍現,讓他不由自主想起一些不斷困擾心神的事——
為什麼她要不告而別?
還有,她到底平安回到家了沒有?
他以為這些疑問會一直擱在心里,永遠得不到解答,直到來自皇城的一道聖旨講他召進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