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人笨華佗難醫,人蠢扁鵲難救。
「我服了你了。」蘇福兒揮揮手,嘆了一口氣。「去去去,別在這兒擾我盤賬了。唉,早知道就別硬把爹爹要拿去建設學堂的銀子扣一半下來買田建舍,現在可好,咱們府里日常用的銀子是不愁了,可是這些小山高的帳篷簡直要了我的命……」
她為什麼要把自己搞得這麼累啊?
腦海里隱約有個聲音在嘆息︰那是因為爹爹沒盤算,妹妹是笨蛋,整個月蘇相府沒個主持管事的人,只怕不孝三天就被爹爹那些咯意不覺上門求助的門生給吃垮了。
誰說桃李滿天下是一大美事的呀?說那句話的人肯定沒有被他學生踴躍借錢過。
越想越煩,蘇福兒索性放下了賬本,「我要出去走走。」
「那兔子……」
「家里吃飯的人丁配額剛好足夠,只要有一個進來就得有一個出去,」她回首一笑百媚生,話語卻充滿了警告,「你自己考慮一下。」
蘇滿兒再笨也听懂了,頓時噤若寒蟬,一個字都不敢再提了。
披上一件紫稠制成的披風,蘇福兒不讓丫鬟小寶跟著,打算獨自出城去巡巡棉田,可是她人都還沒走出內堂,就听見前廳傳來吵吵鬧鬧的人聲。
發生了什麼事
「老師你不能見死不救啊!想當初學生也是為了要實踐老師的教誨,讀萬卷書亦要行萬里路,這才千里迢迢走南山過東海,一路上吃盡苦楚散盡家財#8226;,至今卻落得孑然一身,非但功名無望,家中老母巴巴盼望,稚子嗷嗷待哺,都指望學生能中個一官半職……」一個哭哭啼啼又氣憤的聲音響起。「老師,您千萬要給學生一個公道啊!」
蘇福兒原本盛著嬌媚笑意的眼神變得凌厲起來。
「這、這倒是老夫耽誤了你,如此听來,老夫卻有道義上的責任……」蘇宰相的聲音听起來好心虛,好內疚,可又為難的道︰「只是朝廷舉才自有制度,要老夫為你安插位置,這萬萬不行呀!老夫並非那等詁職賣官的不孝臣子,如果說你是需要筆賑濟球急的銀兩,先行安頓家中老小,那老夫倒是可——」
到這里,蘇福兒已經听不下去了,一個蓮步上前,轉過屏風,踏入前廳。
一陣香風帶起,蘇福兒未語先笑,超來人款款地欠身作禮。
「請恕小女子失禮,不小心在內堂听見了先生的難處。」她嫣然一笑,嬌容誠懇,輕聲細細的道︰「爹爹,依女兒淺見,您是該給這位先生一點公道,如此方符合爹爹平日道德為先的行事風格呢。」
本因他的出現而驚訝,張大嘴呆了半天的儒袍男子好不容易回魂,立時感激的臉漲通紅,還不斷對她打躬作揖,不忘勝利的瞥了蘇宰相一眼。
「蘇小姐果然是天仙兒似的人物,是下凡來救苦救難的,晚生真是……受寵若驚呀!」
「先生客氣了。」他巧笑倩兮,袖子輕輕掩唇,又說不盡的風情萬種。「小女子只不過說句公道話罷了。爹爹,您覺得呢?」
「福兒,話是沒錯,但是國家制度——」蘇宰相有點心軟,卻依舊滿腔正氣不肯輕易答應。
「女兒明白。」她點點頭,「爹也有爹的難處,更何況爹是當朝宰相,自當做百官的楷模,又豈能有這私相授受官之舉呢?」
「就是這話。」蘇宰相松了口氣,咧嘴一笑,「老夫添為一朝宰相,有責麼能做出有違天理聖心的——」
「老師!」儒袍男子越听越不對,臉色變了變,著急的打斷他的話。「可是剛剛蘇小姐的意思明明是——」
「這位先生,我爹不方便幫您安排一官半職,但小女子又想幫您的忙,所以,左思右想,還是大著膽子替您想了個差事,只是怕位置小,委屈您了。」蘇福兒眨了眨常常的眼睫毛,粉頰酡紅得令人見之心醉。「小女子出面幫您包攬此事,也怕先生你覺得我過于冒失多事了呢。」
「不不不!」儒袍男子連骨頭都酥了,延著臉堆笑道︰「小姐幫在下的忙,在下感激都來不及了,不管下姐幫我安排什麼樣的職位,我必定全力以赴,決不負小姐的厚望呀!」
「當真?」她嬌羞地睨了他一眼。
「當真當真!」儒袍男子拼命點頭。
「您不會反悔?」她輕笑。
「絕不反悔!」儒袍男子指天發誓到。
蘇宰相則是看得一頭霧水,張口欲言,卻又不知該從何問起,但總覺得好像有人要倒霉了。
「既然如此,」蘇福兒朝父親一欠身,嬌聲道︰「爹,日前不是听說宮里敬事房缺了幾個職位嗎?不如您就將這位先生引薦進去,倒也是很恰當呢。」
「好哇好哇!那晚生自然——」儒袍男子樂道一半,突然整個人僵住了。
敬,敬事房?那不是宮里太監主管庶務的地方嗎?
「這樣好嗎?」蘇宰相迷惑的望了女兒一眼,眼底透著一絲認真考慮。「嗯,不過他听起來家境清苦,很是缺錢的樣子,著敬事房的薪餉倒也不薄……」
「不不不……」儒袍男子登時臉色慘白,嚇傻了。「不不不,老師不用了,不用幫學生費心了……」
「真的嗎?不要同我爹客氣耶。」蘇福兒笑吟吟的道。
儒袍男子驚駭地望了她一眼,哪還敢有一絲非分和胡纏之想,面如土色,匆匆借辭告退去也。
「噯?等等,你怎麼就走了?你不是缺錢嗎?老夫是真心可以幫你謀那份差事的……」蘇宰相詫異的望著那道落荒而逃的身影,忍不住追嚷了出去。
偌大的前廳就剩下笑咪咪的蘇福兒和幾名拼命忍笑的奴僕。
啪啪啪!
一陣熱烈的掌聲響起,蘇福兒一怔,立刻抬起頭——
她嫵媚的小臉竟莫名發燙起來。
可胸口那顆連日來煩躁不安,忐忑騷動的心,終于通的一聲落回了胸膛里。
好了好了,這下可妥妥帖貼,踏踏實實了。
鳳爾善明亮的雙眸盛滿了笑意和贊賞,鼓掌而入。「福兒姑娘果真是伶俐過人的女中豪杰啊!」
「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奴僕們全跪了一地。
「免禮,起身。」他親切的擺了擺手。
才剛覺得安心,可他一抹微笑綻放,害的她怦怦亂跳的心又開始在胸口造反,極力想安奈下不斷涌上的甜蜜喜悅,可是緋紅的雙頰還是出賣了她的心事。
「參見太子殿下。」蘇福兒足足花了好幾個心跳,才勉強保持聲線平穩。「怎麼太子駕到,你們都沒人來通報那?太失禮了。」
「回大小姐,是太子也不讓抱的。」在外頭探頭探腦的管家陪笑道。
「幸虧不給報,否則我就見不到這場好戲了。」他微笑著走近她,眸底微微聖光,瞧得她一怔心慌意亂,差點低下頭。「福兒姑娘的處置爽利果斷,恩威並施,著實大快人心。」
「殿下過獎了。」她被他贊的有些害羞,可也不免有一絲洋洋得意。「只是家父門生多,未免有良秀不齊之輩,道教殿下見笑了。」
鳳爾善一笑,略有感慨的道︰「天下人天下事,本就未能盡如人意。家是如此,國事亦如此,想來竭離不了此理的。」
他看起來好像有點感傷?
「太子有心事?」她怔怔的看著他,新下微微牽動,不禁月兌口問道。
「我怎會有心事?」他回過神來,淺淺一笑。
「不對,你有心事。」她看得出他眉宇間有一抹憂色,盡避仍舊笑意溫柔,可是並不正真舒心快樂。
鳳爾善一震,專注的目光焦距在她嚴肅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