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她的男人,她的夫君,她的天……
就算他心里又住進了另外一個女人,他還是她這一生的最初和最愛,永遠都不會改變。
她痴痴地看著他,眼底淚意彌漫成霧。
「老天,求您讓她醒來,庇護她平安無事……」麒麟緊閉著眼楮,心痛地低聲祈求著。
就算他是成心故意,就算都是為了復仇,就算他已經將皇後之位賞給她,從此以後再不賒欠……
可老天,您還是別讓她出事,別讓她受傷,別讓她病著……
放屁!
他想騙誰?自昨夜起,他就蓄意制造打擊她的機會,還刻意冷眼旁觀,放任童瞳去向她示威、挑釁,她怎會不受傷?焉能不受傷?
體內仿佛有兩股巨大的力量在狠狠拉扯著他的靈魂,劇烈揪扯得像是要把他整個人撕裂成兩半。
他該恨她,他也告訴自己要恨她,甚至允許自己去恨她!
可是同時他也心疼她、憐惜她,甚至情不自禁地寵愛她;但若不是因為她,他如何會被毒暈險亡?又怎麼會無力阻止她父親的陰謀,眼睜睜看著那個該死上一萬遍的凶手害死他父皇和母後,並且奪走原本該屬于他的天下?
若不是她,他何以連半點戒心也無地飲下毒酒,還快樂地分給了嚴兵一半,分享他滿心的幸福?
結果,嚴兵死,他卻獨活,還活得生不如死……
六年來,他時時刻刻無不是血與淚、恨與怒的苦苦等待著。期盼著這一天的到來。
沒錯,他大仇終得報了。
兩個月前,他廢了那個殺父弒母竊國的賊子之帝位,並且挑斷了那老賊的四肢筋脈,刺瞎他一目,割掉他一耳,讓他從此以後當個十不全的老殘廢,雖日日有飯吃-他要他長命百歲,飽受折磨至死!卻永遠也出不了那個地獄一般的黑臭牢籠。
他實現了對雅魚的承諾,饒了她父親一命,他對她已經仁至義盡。
他守了信,並且仁慈地將東宮皇後一位賞給了她,她已經沒有理由也沒有權利再向他要求其它,所以他大可左納一個妃子、右納一個妃子,將他的感情和寵愛轉到其它女子身上。
這是他身為君王的權利。
思及此麒麟的眼神又冷硬了起來,胸口里那顆沸騰激動的心漸漸冰封,他冷冷地放下她的手。
在幽暗之中,他沒有發覺雅魚已醒,就這樣頭也不回地離去。
雅魚呆呆地望著他離去,眸底感動的淚意漸漸僵凝住了。
麒麟……
麒麟皇已經連續七天沒有踏入萬喜宮一步了。
就算再遲鈍的人,也嗅聞得出皇上和皇後娘娘之間的不對勁。
朝臣們不敢多問什麼,畢竟皇上不顧一切迎娶前朝公主、立她為後之時,當初他們就極力反對過,可這兩個月來眼見皇後娘娘母儀天下,賢良淑德的風範令人不能不深深欽佩,大臣們又開始覺得薇丹公主為一國之母,好像也不是很麼糟糕的一件事。
沒想到,最近皇上先是宣告天下,納童瞳姑娘為貴妃,五日後,又受封為西宮娘娘,從此和東宮齊頭並肩、互爭苗頭。
眼見一場後宮女人間腥風血雨的斗爭就要展開,宮里眾人開始心驚膽跳、草木皆兵了起來。
但更令人跌破眼珠子的是,雅魚皇後對此安排並無三話,甚至連皇帝每晚都在西宮娘娘的百花宮過夜,她也沒有任何表示。
倒是西宮娘娘得了便宜還賣乖,三天兩頭就來萬喜宮中囂張示威。
雅魚掀開沒有發脾氣,但她宮里的宮女太監都受不了,個個義憤填膺,而其中反應最激烈的就是朝。
她看著皇後面色平靜卻日日消瘦,像游魂般在曬藥場里忙和,要不就是回到萬喜宮里,呆呆坐著就是一整天。
「皇後娘娘,你和皇上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小朝追問,想要幫忙這對夫妻找回往日恩愛時光。
「沒什麼。」在曬藥場里,雅魚慢慢挑揀著曬干的枸杞子,語氣溫和的回答。
這一季的藥材質量很好,尤其是那幾味專治刀傷止血用的,更是藥效奇佳。
為國戎官運亨通邊疆的英勇將士們,一定會很需要這樣上好金創藥,她打算讓太醫院快快研制成粉末,好盡速送往邊關,以備不時之需。
「怎麼沒什麼?皇上在和你賭氣嗎?還是你不小心說錯了什麼話,惹得皇上不開心了?」小朝好急。
聞言,雅魚一呆。片刻後,她深吸了一口氣,極力抑下那就要裂胸而出的心痛,勉強擠出了一朵飄忽笑意,顫抖的手心卻漏掉了那一大把的枸杞子。
小朝沖口而出的三句話,恰恰一針見血地點出了事實——
他已經是大興王朝的麒麟皇。
再不是以前那個會逗她笑、會縱容她和他抬杠斗嘴,年輕愛笑風趣的麒麟太子了。
他已是個至高無上、不容侵犯、不許質疑的帝王。
如果她狠得下心離開他,或許她可以繼續追憶記憶中那個瀟灑的、溫柔的,充滿熱情的心上人。
但她知道自己這一生是再也不舍得離開他了。
不管他是不是已經變了,是不是不再愛她了。
只要他還允許她陪伴在他身邊……不,就算只是允許她遠遠地站在他身後,只要偶爾能夠偷偷再看他一眼,這樣她就心滿意足了。
心下是這麼打定主意,可為何她的呼吸、她的心跳還是這麼地痛苦?
「皇後娘娘,就算有什麼誤會,你只要去向皇上解釋清楚就行了。」小朝心疼地看著她。「只要你們倆好好談一談,奴婢絕對相信皇上肯定會再回心轉意,回到你身邊的……他愛你,他是真的愛你的。」
雅魚溫柔地牽起小朝的手,臉上浮起虛弱的微笑。「我知道他愛我,但若是他選擇忘掉這一切,除了成全他,我還能怎麼樣呢?」
「皇後娘娘,你們之間肯定是有誤會的,不可能半點征兆也無,皇上就不要你了。」小朝淚水盈眶,忿忿然道︰「一定是那個西宮娘娘!一定是她成天在皇上耳邊進讒言,拼命說你的壞話,不然皇上這麼愛你,他不會不理睬你的!」
「不,你不了解他,皇上是個英明睿智的君王,又曾受過那麼多的磨難和考驗,所以他一向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麼?無論任何人、任何事,都沒有辦法改變他的決定。」
所以他選擇漠視她、遺忘她的存在,不會是因為西宮娘娘的三言兩語。
雅魚告訴自己,要平靜接受這一切,忘掉想獨戰佔他的那種自私的愛情,要愛他所愛,成全他所想要做的任何事。
可是午夜夢回,她還是不是會自睡夢中驚醒過來,發現自己哭濕了枕。
為什麼?
她一直拼命忍住不去向他要一個說法,要一個解答,要一個痛快。
因為她真的好害怕萬一問出口,他的答案會令她縱然用盡一生的力氣,也承受不住。
「皇後娘娘,難不成你就讓情況繼續惡化下去嗎?」小朝悚然而驚,緊緊抓住她的手。「娘娘,不可以!再這樣下去,西宮娘娘步步相逼,你到最後就算想保住皇後之位都不能了。娘娘,不能讓東宮變成冷宮,你千萬不能眼睜睜看著這樣的悲劇發生!」
雅魚不為所動,溫和而悲傷的目光只是直直地盯著她。「我還能做什麼?事到如今,就算我做了,還有什麼用?」
「可是——」
「昔年漢武帝的皇後陳嬌被打入冷宮?她不甘心,不惜重金央請大才子司馬相如為自己做了一闋‘長門賦’,後來漢武帝果然回心轉意,可是又撐得了幾年呢?」
她搖頭苦笑。「不久後,阿嬌還是被廢後,抑郁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