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你一點都不了解我的心思。」繡月嘆了一口氣,哀怨地在絹紙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叉。
唉,好不容易提振起一些的信心,又給皇兄摧殘了個落花流水。
靈豐帝見她懊惱倦然的臉色,眼里掠過一絲溫柔,搖搖頭道︰「傻丫頭,皇兄是你的親哥哥,又怎麼會不了解你的心思呢?」
「那你倒說說,我現在心里最想做的是什麼?」
「無非是想出宮尋幽訪勝、賞遍五湖四海罷了。」他無奈地看著她。
「既然皇兄知道,為什麼不肯成全我的心願呢?」她拉著他的寬袖又扯又搖的。「讓我去嘛,人家真的好想出去玩呀!」
「那怎麼行?」他劍眉一挑。「你的身子骨太弱了,朕怎麼能放心你獨自出宮在外?」
「哪會獨自?我連去鳳揚城找艷青嫂子閑磕牙,都得被一大堆侍衛盯得緊緊的,你以為我還有絲毫人身自由可言嗎?」繡月沒好氣地道。
「那是為了保護你。」
「可我都快悶死了……」
「朕不準你說那個字!」他臉色一沉,語氣冷峻。
糟了,龍顏大怒!
霎時,遠遠站在後頭,不敢打擾他們兄妹說話的宮女、太監和侍衛們紛紛跪了下去。
「皇上息怒!」
「朕沒有生氣。」他不悅地回頭瞪了他們一眼。「朕是愛胡亂發脾氣的暴君嗎?」
「沒有沒有沒有,當然不是當然不是……」眾人大驚失色,趕緊搖頭擺手急忙澄清。
靈豐帝懶得搭理他們,注意力再度回到妹妹身上,神情嚴肅道︰「總之,你給朕乖乖待在宮里,好好養病就對了。」
「可是宮里真的好悶哪。」她根本不怕皇帝哥哥發飆,因為自小到大他最疼寵溺愛的人就是她了。
雖然偶爾會故意逗得她哇哇亂叫,再不就是拿出君臨天下的款兒強壓她,要她順從听話,別再成天打著離宮出去玩的瘋狂念頭。
就像現在。
「也許是該給你找個好婆家的時候了。」靈豐帝摩挲著下巴深思起來。「倘若嫁了人,從此和夫婿相敬相愛,那麼你就不會有閑工夫尋朕的麻煩。或許還能藉此沖沖喜,說不定你的身子很快便好起來了。」
「皇兄,你就別害人了吧。」繡月倒抽了口涼氣。
哪個倒楣鬼會願意娶她這種體弱多病,不知幾時會斷氣的紙片人?
她去年才把自小愛惜她、自願守護她一生的朝陽哥哥給「解決」掉,好讓他可以安心與艷青嫂子有情人終成眷屬,沒想到現在皇兄竟然又打起為她沖喜的荒唐念頭了。
「不,朕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他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就為你選蚌文武雙全、十全十美的好駙馬,這樣你就不會再埋怨朕了吧?」
「你是說笑的吧?皇兄。」她強忍翻白眼的沖動。
「不要再說了,朕心意已決。」他專斷獨行地下了決定。「過幾日宮里要大開御宴,為戰功彪炳、凱旋歸來的鎮國大將軍慶功,待這樁天大喜事過後,朕再好好為你挑選一個乘龍快婿。」
「什麼?!」繡月呆住了,好半晌回神過後,不禁氣急敗壞的嚷道︰「喂喂喂,你別自作主張,胡亂支配人家的人生好不好?」
「朕什麼都沒听見。」靈豐帝背對著她,手指堵住耳朵,逕自離開了。
有一票宮女、太監、侍衛忙著追隨護駕去了,剩下的另一票人則忙不迭爭相道喜——
「恭喜公主,賀喜公主。」
「真是皇上聖口一開,金玉良緣便來。」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呀!鮑主這杯喜酒,肯定是要請婢子們喝的啦!」
繡月啞口無言地看著他們,腦袋里只閃過一句陳年諺語——
當你以為對方已經很白目的時候,他們通常會比你知道的還更白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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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繡月當晚便偷偷收拾起細軟,把一堆小巧的藥瓶子塞進包袱里。「不溜不行了。」
看樣子皇兄吃了秤砣鐵了心,這次是非得把她嫁出去不可了。
「開什麼玩笑?」她邊收拾包袱邊自言自語。「咳咳咳……在還沒有見過秦淮的畫舫明月、江南的三月煙雨、大理的六月繁花前,我死也不甘心……」
這條小命就像風中殘燭,誰也說不準她幾時會灰飛煙滅?既然如此,她為什麼要再傻傻地困守在宮里,等著誰誰誰來告訴她,她能做什麼?又不該做什麼?
她已經受夠了這殘病不堪的虛弱軀殼,也受夠了宛若籠中鳥、金絲雀的非人生涯!
「這次要是再不走,我李字就倒過來寫!」她狠狠發下重誓。
這幾日宮里大開宴席,熱鬧非凡,她因為身子贏弱,受不住那麼多生人的氣息,所以向來不必出席任何皇家御宴。
恰恰好,給了她一個「離宮出走」的太好機會!
繡月努力將包袱的結打得更緊,還不忘拎起來掂掂重量,確定這重量不至于會讓她上路沒多久,便落得筋斷骨折閃到腰的下場。
可就在她滿心雀躍、充滿期待的當兒,紫檀雕花房門響起了兩下輕敲。
「公主,皇上差湯公公來請您前去鳴鳳軒一趟。」魯豆豆的語氣听來有些神秘兮兮。
正在做「虧心事」的繡月悚然一驚,連忙把包袱塞進鳳凰紅眠大床底下,清了清喉嚨。「我知道了。」
她輕輕巧巧地拉開上栓的房門,將門扉打開來。
門外,魯豆豆手上捧著一盅熱參茶,白嬌嬌快手快腳的為她披上一件輕軟的紫緞披風,姚枝枝則小心翼翼地送上一個小懷爐。
她喝了口熱參茶暖暖胃,小手抱著小懷爐,緩緩走向位于寢宮的前半部——舒暢小苑。
「繡月公主駕到!」金衣重甲的皇家侍衛一見她走進小苑,立刻揚聲道。
瘦得跟根竹竿沒兩樣的湯公公發白臉皺,卻是笑容滿面。「奴才給公主請安,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得了,湯公公,在我這兒就別來那一套繁文縟節的了。」繡月小手微擺,示意湯公公起身。「皇兄這麼晚了還喚我前去鳴鳳軒,不知是為了什麼事?如果不是很重要,我就不去了。」
「皇上自然明白公主鳳體違和,也不願在此夜露深重時刻打擾公主。」湯公公滿臉疼惜。「可若不是有重要人事,皇上不會要奴才來傳話,奴才也不忍心驚擾公主您呀。」
「究竟是什麼事?」她警覺地瞅著湯公公,企圖在他臉上看出什麼蛛絲馬跡來。
可惜湯公公對皇上忠心耿耿,又是精明狡猾老狐狸一枚,豈會這麼簡單就被看穿手腳?
但見他笑眯了老眼,躬身道︰「皇上龍心縝密,高瞻遠矚,見識不凡,行事更是深謀遠慮,洞燭機先,非常人所能及……」
「可以講簡短一點嗎?」她沒好氣的打斷他。
「喔,可以。」他仍是笑咪咪的。「四個字︰老奴不知。」
啐,騙鬼啊?
繡月無奈地白了他一眼。湯公公明明就是皇兄的金牌心月復,怎麼可能會有「老奴不知」的情況出現?
可是湯公公的嘴巴閉得比蚌殼還緊,要是真能從他嘴里探出一絲絲口風,那才真叫有鬼咧。
「轎子已備妥,請公主移駕。」湯公公笑容可掬道。
「得了、得了,我知道了。」她只得嘆了口氣,莫可奈何地在宮女的攙扶下,坐上了轎子。
第二章
鳴鳳軒外的御花園,大紅燈籠高高掛,皇宮百花盛宴方至酒酣耳熱之際。
典雅敞亮的鳴鳳軒內,一炷暹羅檀香裊裊生煙,飄蕩著沁入心脾、寧神靜氣的獨特香氣。紅木桌上,數盤精致的攢花什錦宮點,紅泥小火爐上呼嚕嚕滾著注入金泥蟠龍茶壺里的天山清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