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兩朵粉紅色的梅花在她臉蛋輕輕點上了、暈染了開來,卻是人比花嬌。他心下坪然不已,眸光更顯深邃了。
如夢似幻,在粉梅繽紛飛舞的季節,穆朝陽突然感覺到自己內心深處從未發現過的一處柔軟,被她輕輕地、柔柔地觸踫,旋而落地萌芽了起來。
落花不是無情物,化為春泥更護花……
經歷過那個像夢、像雨、又像花的午後後,苗艷青突然覺得穆朝陽也沒那麼像個頹廢的敗家子了。
相反的,她覺得他還算有一點點腦袋嘛!走在大街上,正在賣花小販攤前挑選「教材」的苗艷青,忍不住有點想笑。「幸虧不傻。不然他長得這麼俊美,還真有點暴珍天物呢!」唉,上天生人怎麼這麼不公平?為什麼其它男兒個個就像泥巴隨隨便便抓一抓,可他偏偏就是精心細細雕琢而成?
她想起那一天,指尖揉撫過的斜飛濃眉、挺拔鼻梁、完美的輪廓和骨架一苗艷青心兒一陣呼呼亂跳,雙頰忽然熱得不得了。
「停停停!」她猛然甩了甩頭,試圖甩去那不正經的念頭。「我在干什麼呀我?」小販對她的怪異舉止壓根一無所覺,因為打從剛剛到現在,早被她的艷光照射得發愣傻笑流口水,連錢都忘了要收。摟了滿把冬季盛放的鮮花草,苗艷青不由得贊嘆起京城里花匠的巧手,就連在隆冬時分,還能夠培養出這麼多嬌艷鮮活的花花草草。
她低頭嗅聞著滿懷的清新花香味,一時沒注意,被一堆毛毛躁躁沖來的小毛頭給撞得差點打了個轉。
「喂——當心點!」她忍不住叫道。
幾個毛孩子流著鼻涕,小臉髒兮兮地回頭望著她,被凍紅的雙頰閃過一絲靦腆羞窘。
「對不起,對不起……」其中一個年紀較大的孩子趕緊揪著小毛頭道歉。「姑娘,我們不是故意的……大毛,二牛,還不趕緊跟姑娘賠罪?」幾個小蘿卜頭穿著又髒又破的襖子,扭扭捏捏地你推我、我推你的,顯然從沒見過這樣美麗的大姑娘,尷尬得不知所措。
「不要緊,只是走路要看路,萬一你害我摔破頭,我害你絆斷腿怎麼辦?」她柳眉一挑,看著他們年紀還小,卻像是在街頭流浪很久的模樣,心下不禁一軟,彎腰蹲了下來。「你們這麼急,要去哪兒呢?肚子餓不餓?想不想吃饅頭?」說到饅頭,幾個毛孩子咽了口口水,卻不約而同猛搖頭。「不要?」難不成這年頭的孩子特別挑剔,還拿魚翅漱口呀?苗艷青登時被勾起了滿滿的好奇。「為什麼?」
「謝謝大姊姊,因為他們說公子來了!」為首的大孩子眼楮亮了起來,尊敬崇拜的語氣好像是什麼大羅金仙降世來了似的。「只要公子一來,我們就可以吃飽穿暖,也都有活兒可以干了!」
「什麼公子?」她一頭霧水。
「大姊姊,我們不同你說了,萬一公子走了就不好了!」幾個小毛頭又匆匆忙忙地低頭猛沖。
誰呀?到底是干什麼的呀?
就憑她的輕功,要跟蹤幾個毛孩子根本是易如反掌,苗艷青跟著他們來到一處巷弄深處的破舊老宅院里。
里頭鬧烘烘的,滿是大過年的熱鬧氣氛。
那幾個毛孩子歡天喜地的跑進去了,她則是躲在門邊探頭探腦,就是想看看這破舊的大宅院落里,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可是目光才往里頭那麼一掃,她兩顆眼珠子差點掉下來。一身白袍雪氅,散發尊貴優雅氣息的穆朝陽,竟然坐在一張缺了只椅腳的長板凳上,滿臉笑意,低頭對一個小臉糊著兩道鼻涕干的小孩子溫柔地說話。
「打明兒起,天天都得到巷口的「文化私塾」去讀書,知道嗎?從上大人、孔乙己開始學。」他細細叮嚀,有點羅嗦。「人除了吃飽穿暖以外,還要知榮辱,要懂得聖賢先人曾經說過些什麼做人做事的道理。小時候窮點沒有關系,但千萬不能當文盲,要記住,知識就是力量……」在他碎碎念!呃,殷殷教誨的時候,一旁幾個他帶來的大嬸已經在分發干淨的冬襖棉衣和鞋襪,還有一個賬房先生上下打量著整座破敗落瓦的老宅,邊對幾名木匠發號施令。
還有兩口大鍋灶,開始冒出團團白煙,飄出陣陣不知是鹵肉還是鹵蛋的香氣。
原本破舊得像是已經被世人遺忘很久的老宅院,乍然又綻薅出了一絲溫暖的曙光。
不知怎的,苗艷青眼眶有點熱熱的,鼻頭酸酸的。
半晌後,她連忙眨掉眼底莫名其妙的濕意,清了清喉嚨。「哎呀,我的花呢?怎麼不見了?我剛剛擱哪兒了?」她趕緊回頭一路找去,可心頭那絲絲沁出的暖意,卻怎麼揮也揮不去。
第5章
好家伙,好幾日都和他避不見面。怎麼可以在他這兩日筋骨不酸也不痛了之後,就不見人影了呢?害他也不知怎的,總有點想念那淡淡、甜甜又涼涼的燻衣草香。
他只要想起那一日好暖的太陽,好清柔的和風,她軟軟的小手,心頭就是一陣亂七八糟的砰跳。「真是活見鬼了。」什麼跟什麼?
他怎麼可以對她產生這種暈暈然、怦怦然的奇怪感覺?
就連對青梅竹馬的繡月公主,他都未曾有過如此澎湃怪異沖動的情緒呀!
「穆朝陽。其實那一天,只是因為突然出太陽,風太涼、花太美,所以你才會一時腦袋出現幻象,以為你跟她之間突然冒出了個什麼東西!」他瞪著銅鏡里的自己,咬牙切齒道。唉,但就算做出了如此斬釘截鐵的結論,卻還是不能夠安撫他騷動不安的靈魂。
昨夜他整整失眠了一夜,就這樣愣愣地听著窗外雪落下來的聲音。不行!這樣一點都不像他穆某人!
于是第二天,穆朝陽決定在冬雪降落,天氣分外清冷,腦袋格外清楚的時候,去苗艷青上課的地方堵人。
只要再見到她,他心里莫名其妙的神魂蕩漾感就會消失,然後他就會發現,她還是那個不正不經又尖牙嘴利、老是跟他唱反調的女人。
穆朝陽興匆匆地讓侍女們替他穿戴好了白玉冠、銀色鳳凰袍子、金絲靴,一身貴氣、風流容若地準備前往書齋大擺主子的架子。
可是沒想到堵人者,人恆堵之,他才走出朝陽樓不到三步,就被突然來訪的巡按大人給逮到了。
現在,他坐在舒適溫暖敞亮的琉璃廳里,手上端著五彩琺瑯杯,很努力地維持神智清醒不要睡著。
坐在他對面的年輕人,正在口沫橫飛,滔滔不絕的說著。
年輕人名唉紀藍海,本屆狀元郎,新任巡按,也是他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少年時一同讀書的同伴、長大後卻許久沒有聯絡的好友。面對好友、穆朝陽實在很不想打瞌睡,可是淮讓他昨晚失眠,而今天紀藍海又恰恰好談到他最不想談的話題——政治。
「穆兄,想必你也和我一樣,對于那些暮氣沉沉的保守派官員也不甚欣賞對不對?」紀藍海慷慨激昂地道︰「雖說他們堅持穩扎穩打,國家才能有穩健的發展,可是朝廷就是一部國家機器,一定要有新風氣、新格局,才能開創嶄新的未來……」
「哈……」他強忍住打呵欠的沖動。「……嗯、嗯。」
听見他「贊同」,紀藍海說得更來勁了。
「就拿這次賑災銀的押送事件來說,他們堅持低調行事,讓京城鏢局來護送賑災銀,可是朝廷大事怎能委托民問鏢局?
所以我堅持用軍隊護鏢,原因有三大點、六小項,首先第一點是……」穆朝陽要狠狠地擰自己大腿一記,才能夠讓沉重落下的眼皮子重新抬起,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