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強撐到六點下班,張琦妙自電梯走到大門口已經是頭昏眼花,渾身又酸痛又無力。
她已經沒有力氣拎公事包了,只好把許久沒用的背帶拿出來扣好,斜背著公事包慢慢走出大門。
究竟梅雨季什麼時候會過去?
靶覺上,仿佛已經下了一個世紀的雨,怎麼也不肯停,怎麼也停不住。
「妙妙。」一個高大的陰影落在她腳邊,伴隨著低沉溫柔的輕喚。
她胸口一緊,眼眶迅速濕熱了起來,本想抬頭,卻又在最後一刻忍住,忿忿地繞過那個身影,腳步虛軟卻堅定地走向公車站牌的方向。
為什麼又來招惹她?他是不是覺得這樣很好玩?還是這根本就是個惡劣無聊的游戲?
城市的街燈逐漸亮了起來,可是她全身卻仿佛陷入火燒又冰封的地獄里,一忽兒熱,一忽兒冷,伴隨著寒雨刺骨,她漸漸失去體溫。
可是她該死的多想抬頭哪,就算昨天他的匆匆走人太傷她的心,就算他害她發高燒,可是她還是矛盾著、掙扎著想要再看他一眼……
「妙妙,你還在生我的氣嗎?」陸豪杰心急地大步向前,大手一把攫住了她的手臂。
「放開我——」在怒斥過後,她眼前一陣暈眩,渾身的力氣剎那間不知去向。
「妙妙!」他驚喘一聲,及時攬住她昏厥墜落的身子,「怎麼會這麼燙?你生病了嗎?妙妙?」
懊死的!他怎麼會遲鈍到忽略了她不穩的腳步和過度紼紅的臉蛋?
陸豪杰心急如焚,左手攬著她縴細的腰肢,右手迅速地褪上的黑色皮衣外套,小心翼翼地遮擋著她,唯恐她又被雨淋著了,然後輕而易舉地將她一把抱起,快步奔回「風起雲涌租書店」。
「老板?」戴春梨正在幫一位客人輸入訂書代號,突然看見老板抱著一個女孩如狂風般卷進來,不禁呆了呆。「發生什麼事?」
「春梨妹,打電話請羅醫生馬上過來!」他渾身上下被雨淋濕,然而臉上卻熊熊燃燒著急切惱怒的火焰。
他在氣自己笨得跟頭熊一樣,為什麼沒有早早注意到她的異狀,還在那里站成三七步,裝什麼深情小生?
可惡!
從這一刻起,他決定要照著自己的脾性和方式來,誰都不準再給他出餿主意!
「好,我馬上打。」戴春梨也著急了起來,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也足以察覺老板懷里的女孩正在發高燒。
「謝謝。」說完,陸豪杰抱著心上人大步街上樓。
租書店里的客人們都看呆了,沒想到平常看起來很凶很酷很像黑道大哥的老板,居然也有驚慌失措、氣急敗壞的時刻。
「這一定就是愛情吧。」一名手里抱著「珍愛小說」的女客人滿臉向往,輕聲嘆息。
這棟二十幾年屋齡三並的五層樓公寓自從被陸豪杰買下後,一樓是租書店,二樓當進書的倉庫,三樓則是把三間打通成一間,當作他偶爾沒有回天母別墅時的落腳處。
雖然他是個不折不扣的陽剛大男人,但並不是個會把喝光的啤酒罐和穿過的髒衣服亂扔的邋遢鬼,每個星期三會有清潔公司派人來打掃,但大部分時間他都維持得還算干淨。
天藍色和白色是這層樓的主要基謂,白色地毯,藍色大沙發,白色六乘六點二的大床,淡藍色的牆壁,只有四十八寸液晶電視和衣櫃是黑色。
陸豪杰溫柔地將她放在大床上,大掌輕緩憐惜地替她量了量額頭上的溫度,觸手的燒燙令他心頭驚跳。
她雖然只淋到一點點雨,但他還是拿了條大毛巾幫她擦拭頭發,並輕輕拭過她紅熱的臉蛋,無比心疼。
「媽的!為什麼醫生還沒來?」他止不住胸口的灼熱急切,恨恨低咒了一聲。
再這樣燒下去怎麼行?她的身體一定受不了!
算了,他還是開車送她去醫院——
房門響起兩下輕敲,他連忙沖向門口一把拉開門。
「謝天謝地你終于……」
「羅醫生說他馬上到,」戴春梨小跑步上來,微微喘氣的向他報告。「他交代先擰條濕毛巾放在病人額頭上,多少能幫助降低一些熱度,這樣病人會覺得舒服一點。還有,不要把病人包得太緊,如果有流汗一定要擦干,然後換上干爽的衣服。」
「春梨妹,謝謝你。」陸豪杰松了一口氣,濃眉卻依舊緊皺未舒展,「如果羅醫生到了,請他立刻上來。」
「我知道。」戴春梨重重點頭,「老板,你先去照顧她吧。」
「我會的。」他發誓,這輩子絕對不會再讓她受任何一絲傷害,就連感冒病毒都休想再踫她一根寒毛!
***bbs.***bbs.***bbs.***
隱隱約約、模模糊糊間,有人在鬼吼鬼叫,她想睜開眼楮看是誰,但頭又重又痛,渾身又冷又熱,然後手臂像被蚊子重重叮了一下,她還來不及喊疼便迷迷糊糊睡著了。
等到她再次醒來的時候,渾身虛軟乏力得像個被大卡車來回輾過三十遍的布女圭女圭,頭還是很暈眩,但是那仿佛要把她吞燒一空的熱浪已然消失了。
張琦妙睜開沉重的雙眼,映入眼簾的是張英俊陽剛卻憔悴得連胡碴都冒出來的熟悉臉龐。
「……咦?」她沙啞虛弱地吐出驚訝和疑惑,混沌的腦袋一時還不是很清醒。
他怎麼會趴在她面前?難道他們終于「做」了嗎?
啊,一定是這樣,所以她才會渾身酸痛到像要報銷了一樣……不對,一定又是在作春夢,可是這個夢怎麼會這麼逼真?她甚至感覺得到他身上揉合淡淡煙草的味道……
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襪子,和你身上的味道,我想念你的吻,和手指淡淡煙草味道……記憶中曾被愛的味道……
多年前辛曉琪唱過的「味道」驀地闖入她的腦海里,仿佛就是為此刻而譜出的動人旋律。
還是不對,她真是昏頭了,「味道」這首歌唱出的是女孩深深思念已分手戀人的味道啊!
她和他之間都還沒有真正開始,怎麼可以就分手了呢?
老天,她的頭又開始昏眩了起來,亂七八糟的情緒不斷在腦袋里踩來踩去,踩得一團煙塵迷亂。
「妙妙,你醒了嗎?」陸豪杰聲音沙啞地間,緊繃擔憂的心微微松了口氣。「你現在覺得怎麼樣?渾身還熱嗎?」
「頭有點暈。」她開口,喉頭像是塞滿了一把沙子,有點干干、痛痛的。
「想不想喝水?我幫你倒一杯水……不對,你應該已經餓了,我叫他們送糯米雞粥來好了,那個又香軟又滋補,你一定會喜歡。」
他們?誰是他們?
「我想先喝水,謝謝……」她勉強支撐著身子要坐起來,卻差點嚇得他魂飛魄散。
「不行!」他急忙一把扶住她,臉色看起來凶惡得驚人。「不準起來!」
她瑟縮了下,略微受傷地望著他。
陸豪杰這才意識到自己因驚惶擔心而冷硬凶狠的語氣,暗暗低咒自己一聲,趕緊放柔了語氣,「我的意思是,你的身體還很虛,要多躺著休息才好。」
他的柔聲瞬間撫平了張琦妙受驚嚇的心緒,她囁嚅的開口,「可是我除了頭暈以外,沒什麼地方很虛呀,你不要太擔心了。」
「我怎麼能不擔心?你六個小時又三十七分鐘前發燒到三十九度半,整個人燙得像只剛煮熟的蝦子紅通通的……」他愣愣地看著她突然漾開的笑靨,「怎麼了?」
「你的說法一點都不浪漫。」她臉上的笑意不自覺漾得更深,又好笑又好氣道︰「還有,我哪里像蝦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