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這份翻涌在胸口的快樂和暈暈然,讓他又多灌了上百杯美酒佳釀,他在醉倒前最後一次想起小冬時,對她的擔心逐漸模糊掉,然後他就往後栽倒,人事不知了。
直到天光大亮,暖暖的冬陽自窗外照射到紅眠床上,莫飛才自沉沉的睡夢中驚醒過來,迅速翻身坐起,頭一個閃進腦海的念頭便是──小冬呢?他好像已經好幾百年沒見到小冬了。
第二個念頭才是一陣疑惑──這里是哪里?
第三個念頭──
「哎喲……」他捧著因宿醉而疼痛的頭縮成了一團,「我的頭……嘶……」
就在他疼得齜牙咧嘴的當兒,等在門外的人听見里頭的動靜聲響,忙推門而入,笑意晏晏。
「莫公子,您起來了。」一名嬌小的丫頭害羞又崇拜地偷瞄著他,手上捧了一只熱湯壺和條干淨的帕子,笑吟吟地在銅盆里注入熱水,打濕了帕子再擰吧。
莫飛作夢般地望著熱氣上升,水聲嘩啦啦,然後是侍兒扶起嬌無力……呃,是侍兒伸手來擦臉,他愣愣地感覺著溫暖的帕子在臉上擦拭著,宿醉的不舒服頓時消退了不少,神智也恢復了清醒。
「等等……」他濃眉一皺,「妳在做什麼?」
不對,這時候應該問她是誰才對吧?看來他昨晚真的喝了不少。
「幫您擦臉呀!」丫頭滿臉都是掩不住的愛慕。
「呃,謝了,我自個兒來就行了。」他連忙拿過她手上的帕子,強忍著暈眩和頭痛,胡亂在臉上脖子間擦拭了幾下便作數。「這兒是哪里?」
「是知府老爺的家呀。」丫頭還是笑得好不開心。
不知怎地,莫飛忽然很不習慣有姑娘家對他笑成這樣,除了小冬以外,其他的怎麼看怎麼奇怪……小冬?!
「糟了!」他猛然站了起來,顧不得頭痛便沖向門口。
他心底驚惶,滿腦子都是小冬小冬小冬……小冬呢?他竟然把小冬丟下這麼久,連讓人捎個口信給她好安心都沒有!
糟糕了,慘了,她不知急成什麼樣了?
就在他用力打開門的剎那,一張雪白可人的小臉和他撞個正著。
「呀!」秀氣婉約的少女驚呼一聲,小臉驀然染上紅霞。
「當心!」他想也未想地扶住她往後倒的身子,隨即疑惑地揚起濃眉,「姑娘是?」
她偎在他溫暖有力的臂彎里,神情嬌羞的低聲道︰「莫公子,小女子失禮了。」
「不不,沒有。」他有點心慌又有點尷尬,連忙放開她,「姑娘一點都沒有失禮。」
這還是他頭一次見到如此甜美秀氣、溫柔可人的女孩,和春風寨里跑來跑去的爽朗姑娘們天差地別,害他不知怎麼反應才好。
「莫公子,你要去哪兒?怎麼不多留些時日呢?」她抬起臉看著他,笑得好恬靜溫柔。「我爹魯知府大人還說今兒個要再跟您吟詩作對呢。」
莫飛猶豫了一下,勉強對她一笑。「我、我還有點事,就不便打擾你們了,我想我還是……」
「你要去哪兒?我可不可以跟你去?」她有些焦急的問道。
「啊?」他愣住了。
「呃,我的意思是……」她小臉瞬間又羞紅了,結結巴巴地道︰「我只是……很仰慕莫公子的才華,想多請教您一些。」
仰慕他的才華?真的嗎?
莫飛不禁有些陶陶然,又一個拜倒在他蓋世文才下的人,他真是佩服自己呀!真希望大哥和三弟能在這兒,親眼見到這一切。
呵呵呵……
不行!他突然驚醒過來,小冬在客棧里不知道等得有多心急,他萬萬不能耽擱了。
「莫公子,可以嗎?我可以跟著你去嗎?我不會賴著你太久的,只要一會兒,我只是……只是……」她嬌羞得說不下去了。
等她試探地抬起頭時,卻發現眼前哪有什麼人影?
莫公子怎麼不見了?為什麼一點聲音都沒有?
如果不是看見丫頭在里面折被鋪床,她還以為自己根本是在作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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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她等了他多久。
彷佛有千百年的流光無聲地在她身上走過,彷佛牛郎織女已經鵲橋相會無數次,彷佛在她生命里天黑又天亮又天黑了好幾百回,彷佛……
她僵硬麻痹地坐在桌邊,一桌早已涼透了的菜肴上頭凝結著蒼白的油脂。
人一走,茶就涼,人情就像這桌菜肴一樣,過了新鮮失了溫度,就變得再也難以下咽……是這樣的嗎?
她幾乎一夜白發,在瘋狂的擔心與傷心失望之間不斷徘徊,直到天大亮了,岑寂的大堂再度有人聲腳步聲悄悄來去。
店小二們沒人敢打擾她,每個經過她身邊的都躡手躡腳放慢了腳步,卻怎麼也無法掩飾住眼底的同情和嘆息。
掌櫃心酸酸的,斟了杯熱呼呼的香茶放在她面前,希望能稍稍撫慰她心中的寒苦。
她就這樣坐了一個午後一個黃昏又一個天黑加一個天亮,一定累極了,可是看她此刻像尊石雕木塑的女圭女圭般,蒼白得教人不忍看,掌櫃的更不知該從何勸她休憩起。
「唉……」情之一字真是折磨人哪!
不知又過了多久,小冬黯淡的眸光突然亮了起來,她睜大雙眼,熱切地望著那抹盼了一整夜的高大身影。
「阿飛哥哥……」她喉頭干澀得幾乎擠不出聲音,心頭一熱,立刻就要站起來,可是坐僵了的腿腳絲毫不听話,再度跌回椅子上。
莫飛瞥見到她面白得過分,嘴紅的夸張的小臉,不禁頓了一下,滿心的焦灼與緊張瞬間化成了一陣沖動的爆笑。
「哈哈哈……妳的臉?妳的臉是怎麼回事?待會兒打算去唱大戲嗎?」
小冬精心打扮了這麼久,苦苦傷心地等待了一夜,沒料想到換來的竟然是他的取笑,激動心喜難忍的情緒立時化成了惱羞成怒。
她板著小臉,強忍住眼淚,不顧雙腿的僵麻硬是起身轉頭大步就走。
「小冬,妳怎麼了?」莫飛連忙追上去,在她一個踉蹌腳軟的當兒,及時伸臂接住她,嚇得險些魂飛魄散。「當心!」
「不要踫我……」她氣苦地拚命掙扎著,用力拍開他的手。「放開放開放開!」
「妳為什麼生氣?妳不要生氣了好不好?」他心急如焚,盡避手被她拍得有些發疼,還是緊摟著她怎麼也不肯放手。「是因為我剛剛笑嗎?」
「你這個可惡的混球!」小冬強忍了一夜的焦急、緊張、失落和傷心,在這一刻終于再也忍不住爆發開來,對著他的耳朵大吼︰「你為什麼昨天下午沒回來?黃昏沒回來?晚上沒回來?黎明沒回來?你說啊,你倒是說說看哪!你知道我都快急死了嗎?你知道我都快嚇死了嗎?」
莫飛一怔,心里登時涌起無限的感動和溫馨,可是嘴巴卻比腦子還快,莫名其妙地沖口而出──
「原來妳的臉就是這樣嚇白的呀!」呵呵呵,這話很妙吧?他白痴地傻笑著。
「你說什麼?!」她替他擔心了一夜,等了一夜,還頂著一臉粉厚得都要龜裂的濃妝,一口茶也沒喝,一粒米也沒吃,換來的居然是他這一句訕笑。「你再說一次!我的臉是嚇白的?好你個莫飛──去死吧你!」
她惡狠狠地用腳跟猛然往下踩去──
「啊……我的腳,我的腳……痛痛痛……」莫飛沒想到她會有這一招,痛得放開手,抱著劇痛的腳趾頭齜牙咧嘴地亂跳,連眼淚都飆出來了。「妳、妳是潑婦啊!有什麼話不能用講的嗎?妳平常騙人也就算了,可起碼性子也好些呀,不給人家一個解釋的機會就胡亂發脾氣,一點都不講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