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鎮神情微一黯,默默拿紙巾替她拭去小嘴邊的油漬。
「厚!張寶貝,妳不要再裝了,明明滿臉都寫著濃情蜜意,在場的又不是外人,承認會死哦?」表妹火大了,見不得她「欺陵」善良白馬王子。「妳這樣很不給妳男朋友面子耶!」
「呸呸呸,阿萍的大喜之日,妳在那里講什麼死呀死的,妳想死了妳!」表姊「巴」了表妹一記後腦勺。
「妳自己還不是在那邊一直說那個字……」
眼看著姊妹鬩牆的流血沖突事件即將發生,翟鎮連忙開口打圓場。
「兩位,都是我的錯,妳們別為了這種小事生氣了。」
「不不,不是你的錯。」白馬王子一開口,像斗雞般瞪著對方的姊妹瞬間火氣盡散,不約而同痴迷地看著他。「都是寶貝的錯。」
「事情不是這樣……」他不假思索地替心愛女人辯白。
「好了啦!」寶貝無奈地道︰「都是我的錯,那妳們可以專心吃飯了嗎?剩下三道菜就要發布丁,喜宴就要結束,新娘就要換衣服送客,如果妳們不吃就去幫阿萍換禮服吧。」
一句話,封住了出了名嘴饞兩姊妹的口,就見她們把注意力全放在桌上的紅燒蹄膀筍絲上。
開玩笑,放著好菜不吃,誰要去幫新娘月兌衣穿衣的?麻煩得不得了。
「寶貝,我很抱歉。」翟鎮歉然地看著她緊繃的小臉。
「你不要常常跟人家道歉,你完全沒有做錯什麼事。太有君子風度會吃虧,被欺負的。」她嘆了一口氣,其實心里何嘗不煎熬?
和他結婚……這個念頭就像在作美夢一樣,不是沒有在她心底出現過,可是她是個務實的人,多年生活上、工作上的打滾,人情冷暖,她已經學會了和人生妥協。
她只敢相信自己手里所掌握的,只相信自己有把握能做到的,結婚……尤其是和高貴出色的他結婚,對她來說簡直比從十萬英尺高空跳降落傘還要困難。
而且他們倆真的差太多了,就算他肯娶,她也不敢嫁。
寶貝心事重重地撥弄著碗里吃了一半的肉丸子,忽覺胃里沉甸甸的,怎麼也吃不下了。
他和那個救了他的女醫生才稱得上是天上一對、地下一雙的璧人,都怪她自私棒打可能愛上彼此的鴛鴦兩分離……寶貝腦袋瓜越想越離了譜,越想頭越痛。
「妳的臉色好蒼白,身體不舒服嗎?還是……被我氣的?」翟鎮心髒都快跳出來了,聲音沙啞地問著她。
「你做人不要那麼好,好到……好到害別人都自卑了。」她低聲埋怨,懊惱極了。
「呃……」他一呆,仍謙沖好脾氣道︰「我會改進的。」
寶貝不可思議地瞪著他--他會改進?面對她的胡亂攻擊,他居然說他會改進?
天哪!她頭更痛了。
「你什麼都不用改進,你已經很完美了,只是有時候做人可以不要那麼完美,但是我並不是叫你改變自己……我……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講什麼東西!」她捂著亂成了漿糊的腦袋,無可奈何地低嚷。
「寶貝。」他怔怔地凝視著她,大手遲疑地握住她的小手。「我不知道我竟然讓妳為我這麼痛苦,這麼為難。」
她傻傻地望著他深邃又痛楚的雙眼,恍惚間感覺到自己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話,做了不該做的事……但是她不知道該怎麼挽回……
「也許,我應該讓妳好好清靜一下,我自己也冷靜一些。抱歉,我不該把妳逼得這麼緊,不該沒有妳的同意就介入妳的家庭與親戚之中。」突如其來的醒覺令他心一痛,但是他真的讓她措手不及地面對這一切,一切都是他的錯。
如果她因為這樣而厭惡他,那麼這也是他罪有應得。
翟鎮胃部發冷,額頭冒汗,在這一剎那間,他這才恍然大悟他對寶貝不止是非常在乎、深深喜歡,而是毫無預警地愛上了她!
他掉進去了。
他愛上了她,而且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認真又害怕過。
她是熱情又勤奮的小蜜蜂,不是柔弱待呵護的蝴蝶,她有她的夢想,有她的世界,有她宇宙般大的尊嚴與理想,她又怎麼會委屈自己,看上一個餃著金湯匙出生,知書達禮循規蹈矩,人生卻蒼白無聊,沒有特別建樹,沒什麼太大理想目標的男人呢?
他自慚形穢,覺得自己和有骨氣的她一比,渾身銅臭難當。
「翟鎮?翟鎮?你還好嗎?你在冒冷汗……」寶貝揪心焦灼了起來,小手急模著他的額頭,「沒有發燒,但是有點冰……你說說話好不好?」
此刻他的人比他剛說出的話還要令她惶恐懼怕,他看起來真的很不對勁呀!
就在這時,新娘要去換禮服了--
「寶貝--來幫忙了!」表姊妹們忙亂吆喝。
「可是……」
她倉皇不舍地望了他一眼,卻看到翟鎮已經恢復鎮定,神情有些許哀傷地微笑道︰「我沒事,妳去幫新娘子吧。」
可是她不放心他啊,尤其他的神情又怪怪的。
匆忙慌亂間,她忘情地握住他的手,欺身向前,閃電般地吻了下他柔軟微涼的雙唇。
「等我回來。」
這是她在他唇上,心上所烙下最真性情的一帖定心丸!
翟鎮剎那間呆住了。
唇上猶留有一縷暖意,一縷她特有的清甜香氣,幽幽然地在他胸腔心底飄過。
他原本黯淡的黑眸倏然發亮了。
第七章
事實證明,那個因為憐惜、不舍而匆匆印上去的吻,把原本就搖搖晃晃站在理智與情感拔河的懸崖上的她,當屁一腳,直接踹入地獄的深淵!
「啊啊啊……」寶貝終于控住不住斷掉的神經,放聲尖叫。
正在客廳里打招呼閑哈啦幾句的張父和含笑不約而同緊張地沖進她的房間。
「怎麼了?怎麼了?是肚子痛嗎?」
「怎麼了?怎麼了?中樂透了嗎?」
一老一小,問得天南地北完全不搭軋的兩個問題,卻同樣收到寶貝送出的一大記白眼。
「翟鎮又送來一朵花和一顆珍珠了。」她捧著剛剛宅急便送來的銀白色高雅緞質盒子,欲哭無淚。
張父松了一大口氣,含笑則是咬牙切齒地搥了她的腦袋一下--這個女人!人在福中不知福。
「從上個星期開始,每天送一朵荷蘭皇家紫色郁金香和一顆滾圓瑩白的天然珍珠給妳,到今天已經是第七朵花、第七顆珍珠了……妳為什麼還不嫁給他啦?」含笑羨慕得要死,如果有白馬王子天天深情地送她花和珍珠,她半夜翻牆也要投奔過去。
可是偏偏寶貝死腦筋,明明心底就愛慘了人家,還在那里堅持「一簞食,一瓢飲」、「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荒謬矜持。
「妳不懂,我腦袋都快爆炸了。」寶貝悶悶不樂地坐在床上,抱著郁金香和珍珠皺眉頭。
張父對含笑使了個眼色,暗示她幫痴心可憐的阿鎮說說話,然後就小心翼翼地關上了房門。
含笑身上還穿著粉紅色的護士服,她搖了搖頭,真希望下班前有順手拿兩顆抗憂郁藥丸過來。不過也許寶貝「失調不順」的鬧別扭癥狀應該服用……「姑嫂丸」吧?
「寶貝,妳真的不喜歡翟鎮嗎?」含笑收起了笑容,嚴肅地握住了好友的雙手。
她張口欲言,最後還是頹然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腦子里常常想到他,可是我又很討厭自己想到他;我明明不想跟他那種人有什麼關系,可是現在好像也已經來不及了,他在我的腦袋里生根發芽,趕都趕不走。」
「那妳就是愛上他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