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這就是不听阿春姨的話,執意要上台北的報應嗎?
香好害怕難過到了極點,再也顧不得丟臉,蹲在地上哭得好淒慘。
「妳怎麼了?」
一個低沉好听的男人嗓音在她頭頂響起,香好瑟縮了下,蹲著後退了三步。
壞人!
寶貝說台北的男人都很壞,這一定是要來把她拐去賣掉的人口販子……不對,也許是流氓……更慘的是皮條客,要把她強行拖去推落火坑的……
她的理智告訴自己絕對要防範,絕對不可以跟陌生人說話--
「我迷路了。」她居然沖口而出,驚駭得剎那間忘了抽噎,害怕地猛然抬頭望向他。
昂然挺拔佇立在她面前的英俊男人卻令她頓時忘了要害怕。
濃密微卷的黑發,深邃明亮卻微倦的眼眸,方正好看的臉龐閃過一抹真摯的關切;他很高,大概有一百八十幾公分,寬肩厚胸修長的雙腿,有種犀利又帶著恂恂儒雅的味道。
「需要我幫忙指路,或是送妳到警察局嗎?」他的聲音低沉醇厚得如同威士忌混合著蜂蜜。
不知道為什麼,光是他的聲音就令她奇異地鎮定和安心了起來。
香好腦子里努力維持最後一絲警戒,她遲疑了兩秒鐘,終于點點頭。
「謝謝你。」
齊翼眨眨眼,納悶地問︰「那麼究竟需要我指路或是找警察?」
「我第一次來台北,不認識路,跟我朋友失散了,所以你如果指路給我,我恐怕也是不認得。」她慢慢站了起來,靦腆地道︰「對不起,還是要麻煩你送我到警察局了……你們台北的警察……不會很凶吧?」
「妳指的『凶』是?」他挑眉。
真要命,這個清純傻氣又單純的小女生居然一點警戒心也無,直接跟他承認自己是第一次來台北,難道她就不怕他是壞人嗎?
他對著她天真的臉蛋皺眉頭,不知怎地,胃底竄過一陣奇特的糾結和抽動。
「他們……該不會先痛打我一頓,再問我要干什麼吧?」香好緊張地問,腦子里自動浮現七叔公說過以前日本警察的凶悍行徑和電影里演過的流氓警察。
齊翼先是瞪著她長達十秒鐘,隨即噗哧一聲狂笑起來。「哈哈哈……」
香好被他笑到自信全無,就差沒有挖開地磚直接鑽進地下道了。
「你這樣笑……是表示他們不會打人吧?」她心虛地問。
齊翼好不容易咽下笑聲,低喘著搖了搖頭,眼里依舊笑意濃重。「我的天,本來我今晚的心情和脾氣壞到了極點,現在被妳這麼一逗,全好了。」
就連最後一絲趕到辦公室,卻發現解剖台上根本沒有尸體,只有他手下的法醫尷尬地對著他笑時的鳥氣,都在這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訊息錯誤,三名歹徒根本沒斷氣,搞了一個大烏龍。
人命寶貴,就算是歹徒也有存活下來接受審判的權利,他氣惱的是行政人員的大意疏失。
他當下真該發飆的,只是今晚他連飆都懶得發了,一切待下星期一再處理。
他長長吁了一口氣,愉快地看著她。還不錯,至少在回程的路上撿到了一個很可愛的活寶。
「所以警察真的不會不由分說就打人?」香好還是有點不放心地追問。
「警察不會不由分說就打妳。」他好笑地盯著她,「妳是從哪里來的?走三十年前的時光隧道來的嗎?」
「我是走台北車站地下道來的。」她很認真地道︰「有沒有人投訴過,台北車站的地下道彎彎曲曲的,真的很容易迷路?」
「沒人敢投訴,怕被警察打。」他開玩笑地回答。
沒想到香好睜大了雙眼,害怕地望著他,「所以你們這里的警察還是會打人了?」
天!
齊翼又是一陣狂笑。
香好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逃走還是該留下,這個男人英俊到不行,可是看樣子好像腦袋瓜有點問題,一直笑一直笑,這會是精神病的癥狀嗎?
「妳總是那麼相信別人所說的每一個字嗎?」他用手揉了揉笑酸了的嘴角,趣意盎然地看著她。
「對啊。」她猶豫了一下,「可是我也很怕被騙。」
「妳又怎麼能確定我不是壞人,我不會騙妳?」他雙手閑閑地插在褲袋,低下頭問。
「對喔!」她恍然大悟,眼神防備地望著他,「我怎麼知道你不是想把我騙去賣?」
「哈哈哈!」他又捧月復大笑。
香好擺出準備逃跑的姿勢,打算看苗頭不對拔腿就逃。
台北人果然很奇怪,種種行徑真不是她這個鄉下土包子能夠理解的。
齊翼注意到她想落跑的姿勢,不禁笑得更開心。「我不是壞人。」
「你隨便講講我就信啊?」說是這樣說,她還是莫名地放心了許多,也恢復正常的站姿,忽然一陣困意襲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呵欠,隨即臉紅了。「呵……對不起,我平常在家里九點就睡,現在對我來說真的很晚很晚了。」
他的眼神溫柔了起來,「我送妳去飯店住一晚,天亮再說。」
「可是我沒有錢。」她小臉黯然了下來。「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哪里有比較安全的公園?」
「我不可能讓妳去睡公園。」他蹙起眉心,「我會幫妳出錢。」
「我阿爸說無功不受祿。」她嚇了一跳,猛搖頭。
「這句成語不是這麼用的。」他失笑,「那麼告訴我,妳家住哪里,我送妳回去。」
「我家在南部耶!你要開車載我回去?」她一臉驚嚇。
他眨了眨眼,微微苦笑。的確,以他現在的精神狀態和疲憊的身體,恐怕還沒開到苗栗就出事了。
「好吧。」他微一思索,隨即取出了一只黑色範倫鐵諾皮夾,翻出一張身分證遞給她。「喏。」
「啊?是什麼?」她呆呆地接過身分證,看見他英俊微笑的大頭照,「給我的嗎?」
「對,我把身分證押在妳這邊,妳先跟我回家,在我家過一夜等天亮再說。」
「噢。」她傻里傻氣地點頭,忽然又驚醒。「去你家?」
「或者妳在台北有親朋好友?」他銳利的眼神上下打量她,「看樣子是沒有,否則妳也不會傻傻站在這兒無處去。」
「我有朋友……但是她跟我一樣從南部來,在台北火車站失散了……」她苦惱地道︰「糟了,現在她一定急得不得了。」
「她會去警局備案的。」齊翼安慰她,自然而然地模模她的頭。「走吧。」
也許是因為她真的太累了,也許是因為他身上有股教她安心的奇異特質,讓她情不自禁信任他、依賴他。
香好怔怔地點點頭,本能地跟他走。
這也是生平第一次,齊翼「撿」了一個小女生回家。
「妳肚子餓不餓?」
齊翼撳亮了燈,暈黃柔和的光亮登時照亮了寬闊舒適的客廳,
香好張大了嘴,盡避困得眼皮直往下掉,依然忍不住被他家的裝潢布置給吸引住了。
他家光是客廳就有三十幾坪吧,米黃色的牆和光可鑒人的原木地板,一組淡藍色義大利長沙發,和瓖在壁面的四十二吋液晶電視是客廳最大的家具,一盞畢卡索式藝術風的立燈底下是一盆雪白色蘭花,淡淡散發著若有似無的花香。
透明玻璃茶幾上有一杯喝殘了的咖啡和兩本NBA籃球雜志,以及一架猶自開著的銀色輕薄筆記型電腦,顯露出這客廳里極富男人味和人性化的一面來。
也許……有一點點亂,一件看起來很是名貴的黑色外套扔在單人座椅背上,在原木小酒吧上擱著幾迭的原文書,看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