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竹無言半晌,很不想提醒她,自己很不幸就是屬於那親友之流。
原來這就是爹干方百計要他娶……不,是千方百計想嫁入卑家享受榮華富貴的吳家千金。
他眼色有些復雜,不禁細細打量起她——
扁是看她的長相,實在看?她會是那種貪求富貴,為了錢而不要命的女人。哼!不過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是深深吃過苦頭的。
一想到這里,他臉色一暗,唇邊淺漾的笑容也變了味,滲入了一絲冷冽。「相信我,我也很不想當你的『親友』。」
她畏縮了下,他的眼神和笑容好犀利,彷佛想將她整個人剖成兩半。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千金慢慢想起他方才的話,小臉瞬間變色,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是說真的嗎?你……你是我相公?可是……你長得不像啊。」
他冷笑一聲,「跟外頭傳言的?樣,對不對?」
她跟外頭那些傳播流言的三姑六婆、七叔八舅有什麼不一樣?他敢打賭,當初她也是迫鎩酢?入口誅筆伐他「男生女相心理變態以至於迫妻自盡」的一員……銀子的力量可真大啊,可以凌駕一切恐懼和厭惡,讓她「慷慨就義」地嫁進卑家來。
千金一呆,不是很明白他眼底深深的怨毒之色,可是她本能知道是針對她而來的。
為什麼?他為什麼好討厭她的樣子?
她的心緊緊一縮,小手無措地抓緊了衣擺。
「是……不太一樣。」她小小聲地問︰「你真的是我相公嗎?你在生我的氣嗎?為什麼?」
「你不怕我嗎?」他反問,諷刺地道︰「美女嫁進野獸圈里來,你就不怕哪一天我凶性大發,迫你跳樓了殘生?」
他為什麼要這麼說?今天早上她見到的他,是個笑容溫暖的人呀,可是接下來他變成吊兒郎當的色胚樣,現在又一副對她恨得牙癢癢的樣子……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不管真正的他是什麼樣子,他都是她一輩子的相公,這點永遠不會改變。
「相公,你不是野獸,我也不是美女。」她定了定心神,鼓起勇氣開口,「我們已經成親了,從此以後就是夫妻,我爹說做了夫妻就要相親相愛,有飯一同吃,有難一同當,你不開心,我也陪你。」
她努力學他裝出一副斜眼睨人的嘲諷神情,「這樣,像不像?」
楠竹一愣,「你在耍什麼白痴啊?」
她的臉不像在諷刺,倒像抽筋。
她備感受傷,「你看不出來嗎?我在學你的樣子,學得不像嗎?」
他臉色一沉,不悅地道︰「我是看不出來,看不出你也有那種腦筋拐著彎指桑罵槐。」
千金撓撓頭,實在不知道他又在氣什麼了,難道這樣學他也是不對的嗎?
「我沒有罵你,我只是想要……」她極力搜尋著那個詞,隨即松了一口氣,「夫唱婦隨,對,我爹就是這樣說的。他要我守婦道,听相公和公公的話,然後夫唱婦隨……相公,你準備好要唱歌了嗎?雖然我的嗓子不怎麼樣,但是我挺會唱和的,你要不要試試看?」
楠竹被她天馬行空的思考和說話方式搞得幾乎神經錯亂,「你……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我沒有啦……」她瑟縮了下,他又生氣了。
外頭的傳說和流言果然不能听信,什麼相公講起話來娘娘腔,足以嚇掉全城百姓五萬斤雞皮疙瘩……根本就不是!
照她看來,相公說起話來咬牙切齒斬釘截鐵,就算面前有生鐵十萬斤,恐怕也給他一口一塊咬得碎碎的,脾氣又大到嚇人,哪一點像娘娘腔了?
她沮喪得不得了,原還想跟相公做親親好姊妹呢,可是看這狀況,沒有被他罵死就不錯了。
「以後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不準反嘴也不準拐著彎冷嘲熱諷。」他哼道。
「是。」她十足小媳婦樣。
爹說丈夫就是天,不听話不行。
而且這門親是她拍著胸脯當著眾人的面前許下的,卑家也不嫌棄這樁親事,爹又收了那麼多貴重的聘金,要是她不乖,惹得人家不快,被一紙休書休了不打緊,但就算賣了她也還不出那麼多的錢呀!
所以千金要自己當個听話的好媳婦。
看見她乖乖點頭,無比柔順的模樣,楠竹的男性自尊心頓時膨脹到極點,他眯起眼楮,掩不住得意地笑。
看來女人果然是要用凶的,千萬寵不得也疼不得。
就算將來她貪心又起,想要過分染指卑家財富,在他威嚴的警告之下,料想也會再三思量,不敢稍越雷池。
哼,懷著不軌心思嫁入卑家來,就怨不得他拿她當賊防。
誰教這門親事壓根不是他想要的,他也對她完全沒半點感情,讓她竊居卑家少夫人這個位置已經是給爹天大面子了,等將來他遇到了真正喜歡並兩情相悅的心愛人兒,到時候至多滿足她的心願,多給點銀子退掉這門親也就是了。
做個腰纏十萬貫的下堂妻,是比做個貧窮的米鋪千金好太多太多了。
楠竹自信自己的決定和想法絕對是正確的。
「你不是說要出門兩三天嗎?」
「突然又不想出去了。」相較於卑老爺的凶神惡煞,楠竹閑適地啜著茶,唇邊的笑容燦爛得不得了。
不由得他心情不好,有個百依百順的妻子和一個時時搞笑的父親,他成了親,絕了一半外頭的流言,又保有尊嚴與男性自由,人生得此夫復何求?
「你還跟我嘻皮笑臉?」卑老爺氣呼呼的,短短的手指指著他咆哮,「人家可是個清清白白的小泵娘,不介意外頭那些難听的謠言嫁入咱們卑家,可你卻存心忽視她,一娶進來就給人家下馬威,這算什麼?」
楠竹微微揚眉,笑容有一絲憤怒與不滿,「她跟你告狀了?」
看來他安心得太早了,那個丫頭狀若無辜卻心機深沉啊。
「她沒有跟我告狀。」卑老爺哼了一聲,「你是我兒子,我還模不清你的脾氣嗎?別人娶了媳婦是巴不得成天窩在房里不出來,你呢?哪有成親第二天就說要出門的?」
「我很忙。」他冷冷地笑,啜飲著沁香的龍井茶。「不像某些米蟲。」
聞言,卑老爺敏感地看著兒子,「你說誰是米蟲?」
「爹,你別想錯地方了。」楠竹淡淡地說,「你勞苦功高是無庸置疑的,我說的自然不是你。」
「你的語氣怪怪的喔。」卑老爺瞅著他,「你在暗指誰?」
「爹,你今兒個真的很閑。」他微笑的轉移話題,「沒有去和那夥老人喝茶聊天嗑瓜子嗎?」
卑老爺一提起這個就哀聲嘆氣,「唉,誰教我有個不肖子,就算成了親還是不讓我好過。」
「我看你真的是太閑了,要不這樣吧,盧先生說帳房里還缺幾個人,不如你去幫忙算算帳吧,經常動動腦子也比較不容易壞。」
卑老爺立刻跳起來往外沖,「我突然想起跟老黃有約,還有張知府說今天要請吃飯……帳房的事你就自己看著辦吧。」
開什麼玩笑,他好不容易把所有的事業都交給兒子,就是想要過幾年舒心的養老日子,吃吃飯、喝喝茶、溜溜鳥什麼的,如果再被綁回帳房去跟算盤為伍,他還不如一頭撞死在豆腐上。
「呵,耳根子終於清靜了。」楠竹滿意地看著父親飛也似逃走的背影,笑咪咪地放下茶杯。
昨兒個晚上家宴,雖說是一家三個人外帶一群服侍的婢女共同吃飯,菜色更是好到她兩只眼珠子都快掉出來,千金卻很可憐地沒能放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