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他只是禮貌地答應,像他那麼忙碌的人,恐怕不會記得高中同學會的。就算他真的出席了,他永遠是眾人包圍注目的焦點,她還是可以安安心心地在角落里,或許再偷偷看他一、兩眼……
唉,她真是沒出息。
沈雲秀輕推動著秋千,身子隨著秋千飛蕩了起來。
坐在教室里,沈雲秀靜靜地寫著筆記,听著台上教授口沫橫飛的說著殷商時代刻于青銅器上的銘文對文化的影響。
原本專注安靜的教室突然傳來一絲騷動,同學們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沈雲秀沒有抬頭,對于課堂外的一切沒有任何興趣。
下課的鐘響了,教授總算注意到沉靜地斜倚在門邊的杜默,他略帶驚喜地抬了抬老花眼鏡。
杜默綻開笑容,「邢教授,你好,打擾你了,我是來找一位學生的。」
邢教授笑著點點頭,「沒問題,我也正好要下課了。」
所有的同學忍不住歡呼一聲,因為邢教授通常會上到下堂課快開始時才結束,杜默的到來不啻是拯救了他們。
邢教授一走,便有不少人擁上前包圍著杜默,七嘴八舌的與他攀談起來。
沈雲秀看到他,小臉先是一紅,隨即變得蒼白,她安靜地收拾著厚重的書和背包,轉身往後門走去。
杜默一眼就看見她的偷溜,急忙喚道︰「沈雲秀!」
霎時,沈雲秀成為眾人的目光焦點所在,她背脊一僵,低著頭加快腳步。
可是杜默三兩步就趕上了她,一把捉住了她的手。
沈雲秀腦袋轟地一聲,臉頰滾燙驚惶不已,她咬牙道︰「杜副教授,我還有事,請你放手。」
「我們需要談談。」他固執地把她拖出教室。
她掙不過他鋼鐵般的手掌和力量,只好小跑步地被拖著走。
在場的同學們都看呆了。
「雲秀跟杜副教授是什麼關系啊?」
「他那麼帥又那麼有名,該不會是看上雲秀了吧?」
「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你沒看到他們一副很熟的樣子?」
沈雲秀不知道自己已成了同學們熱烈討論的八卦,否則恐怕她會後侮當初沒有提前落跑。
杜默拉著她的手,一路上依舊笑意迷人地和迎面而來的同學打招呼,甚至在看見學生驚異的眼神時,臉上表情仍自然極了。
相較之下,沈雲秀真恨不得自己能瞬間蒸發。
杜默將她拖到了一處靜謐的相思樹林中,那里是校園的角落,平常時候很少有人來。
「請放開我。」沈雲秀漲紅著臉,小聲卻堅定地說。
他目光專注地緊盯著她,半晌後才輕輕地放開她,「對不起,我真的迫切需要跟你談一談。」
「有必要嗎?杜副教授。」她恢復冷靜,語氣淡淡地道。
雖然她苦苦痴戀他許多年,他今天主動相找應該令她滿心狂喜,可是她的自尊卻矛盾得不想和他有任何的踫觸。
別再听他的聲音,見著他的人,那麼她或許可以下定決心遺忘他吧?
她覺得暗戀多年的那個杜默,其實只是她內心投射的一個美好影子,她從不曾真正的接近他、了解他,或許他壓根沒有那麼好,那麼值得她痴戀。
她的腦子好混亂,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思索了。
杜默懊惱著她的疏離客套,「我希望你直接叫我杜默,‘杜副教授’好像在叫一個老頭子。」
「你是老師。」沈雲秀有點詫異原來她也能做到面無表情。「我必須尊師重道。」
「可是我們年齡差不多。」他輕吁一口氣,沒想到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也有這麼執拗的脾氣。「你也沒有修我的課。」
「你想跟我談的就是這個嗎?」她好想哭,不明白他為什麼還要來同她說話。
他跟她是兩個世界的人,她只要稍稍忘掉自己的身分就會從雲端墜落跌得好慘,難道她還不該時時提醒自己這一點嗎?
杜默深深地看著她,眼里有著明顯的苦惱,「你在生我的氣。」
「我沒有理由生你的氣。」沈雲秀走到另一株相思樹下,心煩意亂地想離他越遠越好。
他身上依舊是當年那淡淡麝香般好聞的男人氣息,那她久尋不到,卻總是在她夢里出現的味道。
當初是怎麼戀上他的笑容、他的味道的?她已經忘了。
「那一天是我的錯。」他走到她身後,聲音低沉地說︰「我不該批評你,其實你很好,真的。」
沈雲秀閉上雙眸,難抑胸口涌起的酸甜苦澀滋味,「謝謝你,雖然你沒有必要跟我道歉。」
他凝望著她縴弱的背影,那如瀑般的烏黑長發,他發覺她雖然不搶眼,卻自有一抹令人心折的溫柔之美。
那一天他真的太過火了,如此坦白地說她「很難吸引男孩子的目光」,這樣說一個女孩,實在太傷人了。
「如果你真的接受我的道歉,那麼跟我一起吃午飯。」在他來得及思考前,話已沖口而出。
她回頭看了他一眼,「杜副教授,你那麼受歡迎,想必不乏陪你吃飯的女孩子,請把這份‘殊榮’讓給別人吧。」
騙人!她想去得要命,可是如果屈服了內心的沖動,她會更加看不起自己。
杜默無奈地看著她,不明白這樣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孩怎麼會有如此固執的脾氣。
「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我?」他的男性自尊心大大受傷,忍不住想弄個明白。
她看他的眼光浮現詫異——討厭他?他在說什麼?她喜歡他喜歡到心都痛了,這種相見爭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的感覺在她心底拔河糾纏得好累好累,他怎麼會誤解成「討厭」?
她深吸一口氣,語氣有點顫抖,「我並不討厭你。」
「那為什麼你一見到我就想逃,一副活見鬼的表情?」他皺皺俊挺的鼻子,「還有,為什麼不願意和我吃飯?」
「我並不討厭你。」沈雲秀稍嫌激動地重復,受不了被他冤枉。「我只是……只是……」
杜默深邃的眸子緊緊地鎖著她的,固執的追問︰「只是什麼?」
「只是……」她無奈的輕嘆口氣,「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
「很簡單,就當作是朋友。」他笑了,愉悅的笑容點亮了臉龐,她簡直被他燦爛迷人的笑容逼視得睜不開眼。
沈雲秀察覺到一顆心又開始跳得亂七八糟了,連忙退後一步,有些慌的說︰「你是老師。」
「有差別嗎?我們又不是要進行一段師生戀。」他爽朗地笑道。
她努力壓抑住苦笑的沖動,「就一頓午餐嗎?」
吃完了以後她就再也不欠他什麼,又可以安全地躲回自己的殼里,遠遠地望著他。
唉,她果然很沒出息,可是再多的她也要不起了。
他雙眸亮了起來,「嗯,就一頓午餐。」
「好,那中午見。」
「我會來接你。」
她慌忙地搖頭,「不,不要來接我,你說約在哪里,我自己去。」
他不悅地皺起眉,「何必那麼麻煩,難道你信不過我的為人?」
她有什麼信不過的?更何況他對她壓根沒興趣,她有什麼好擔心的。
「我不希望讓同學們誤會。」她一臉的堅持,「我不想被嫉妒和酸醋淹死,如果你害我拿不到畢業證書,我一定變成怨靈跟在你背後不走。」
她說得很認真,他卻笑得好大聲。
她惱羞成怒,「我是說真的。」
沈雲秀自認唯一擅長的就是讀書,如果連畢業證書都拿不到,她干脆去跳淡水河算了。
「好吧。」杜默笑吟吟地看著她,眼神里蕩漾著溫柔。「十二點半,學校對面的西堤咖啡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