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晚在書房睡嗎?是喝得很醉了,或是另有隱情?
不過無論如何,她無心也顧不了他的隱情,對於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她唯一能付出的只有忍耐與關懷,其他的,她也無能為力了。
玉潔坐入椅內,望著滿桌美味可口的菜肴,拿起筷子吃著滿口撲香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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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應該是他的洞房花燭夜,他應該要在新房中陪伴他的續弦新娘,並且極盡纏綿之能事……
他的確喝了很多酒,但這並不是他拋下新娘,靜靜坐在水榭台上的原因。
他不想回新房,跟劉家小姐虛以委蛇,認命接受他擁有了一個妻子的事實。
這個新娘他是為爹而娶的,事實上,他心里一點歡喜的感覺都沒有。
尤其他眼前不時浮現那張溫柔含笑的笑臉……他的胸口隱隱痛楚,背叛與止不住的心傷不住地啃噬著他的心。
可惡!他不是說好了要忘了她嗎?
他跟她之間根本沒有什麼,不過就是見了幾次面,吃過幾次飯,撐過幾次船罷了……
不!他騙得了誰?他連自己都騙不了,他就是忘不了她。
只怕今生今世他都忘不了她。
但是……現在他已經成親,再也沒有臉見她……
懊死的!
秦關挑起放在椅邊的酒壇,一手執著灌了一大口。
火辣甘醇的液體一路滑下他的咽喉,他忍不住眯了眯眼楮。
驀地,一陣輕巧細碎到幾乎听不見的腳步聲踏上曲橋,緩緩由遠至近,接近水榭台來。
他放下酒壇,虎目閃電般地瞥向來人。
一見之下,他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玉潔的驚愕不比他的小,她緊緊揪住衣襟,睜大了雙眼。
老天,她是想念公子想念到昏頭了嗎?她怎麼會在這里看見他?這怎麼可能?
秦關也以為自己把腦海浮現的面孔幻化出現在面前,他揉了揉眼楮,難掩震懾之情。
「你……」
她又听見了再熟悉不過的低沉聲音了,玉潔捂住嘴巴,卻難忍住一聲哽咽。
他怎麼會來?他怎麼知道她代嫁進甄家?他是來救她的嗎?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不可能會有這麼好的事,那麼……
她悚然一驚——他一身的紅袍喜服,難道……他就是甄家少爺!?
秦關也看見了她身上的大紅嫁衣,失聲叫道︰「你……就是新娘!?」
天啊!他真的是甄家少爺,她的夫婿,她的……
玉潔愣住了,狂喜的心緒驀地一涼,立時又倉皇了起來。
她只是個冒牌貨,根本不是他要娶的劉紅屏……一陣強烈的心痛襲來,她緊緊憋著呼吸,深怕一松懈,淚水就會忍不住落了下來。
秦關像是作夢般地搖搖頭,笑容里有深深的狂喜卻也有著濃濃的困惑,他倏地起身大步來到她身邊,想踫觸她,卻又有些遲疑。
「你是劉家小姐?」他擰起濃眉,難以相信。
劉家小姐怎麼會落魄到必須要日日撐篙渡船過日子?可如果她不是劉家小姐,這一身的嫁衣又要做何解釋?
玉潔又是心慌又是惶亂,她咬著下唇,後退了一步。
「當心!」他見她險險要撞上欄桿,心猛地一跳,急忙伸臂一攬,將她摟回寬闊的胸膛前。
她緊緊攀著他的胸口,小臉略顯蒼白,在站穩了之後,她才發現自己竟然不害臊地貼靠在他胸前,臉兒瞬間飛紅了,急急又要退後。
他緊緊地抱著她,將她嬌小柔軟的身子環在臂彎里,低下頭在她耳畔輕聲開口,吐出來的氣息撩撥趄她陣陣的戰栗,「你想要再三考驗我心髒的承受力嗎?」
她只覺臉兒好熱,敏感的耳垂被他輕若和風的吹氣撩逗得幾乎全身癱軟了,只能被動地緊攀著他,拚命搖著頭,心跳急擂得讓她震耳欲聾。
他一定也听見她狂跳的心跳聲了,哎呀,真羞人。
「我還以為我在作夢,夢見你是我的新娘。」
他有力地摟著她,讓她的頭緊貼著他的胸口,她可以感覺到他穩定的心跳聲,怦怦,怦怦……她也可以听見自己的,在這教人臉紅心跳意亂情迷的瞬間,兩心怦然,她也分不清究竟是他的抑或是她的心跳了。
她顫抖著閉上雙眼,真希望這是一場美夢,又怕這只是一場美夢……
「你是劉家千金小姐,為什麼還要天天去撐篙渡船掙錢呢?」秦關深吸一口氣,稍稍勒住了狂奔的,執意要問個明白清楚,否則他心難安。
玉潔自甜蜜的迷霧中驚醒過來,怔怔地仰望著他,手腳頓時冰涼了起來,僵硬地輕掙開他的懷抱。
他熾熱的眸光凝視著她,等待著她的解釋。
只要一釋他的疑惑後,他就可以再無顧忌地投入這份令人難以置信的驚喜大禮中。
他的新娘居然是她……他有股沖動想仰天大笑,膜拜並感激老天。
秦關再也騙不了自己,他對她不只是知己或是友情而已。
玉潔想要告訴他一切事實,她想要坦白自己的身分,可是理智和原則卻狠狠地勒住了她的脖子。
不可以告訴他,絕對不可以漏餡!
一旦知道真相,他還會要她嗎?甄家會輕易罷休,甘心讓尊貴的少爺錯過一個千金小姐,去娶一個船娘嗎?
再說朱老爹千叮萬囑,諸多拜托又該怎麼辦?
而且……而且她不得不承認,她的私心冒了出來,她吃醋,她瘋狂地吃醋。
如果她坦白了這一切,她就不會是他的新娘了,他們會把她攆出甄家,並且找回真正的劉紅屏和他配鸞鳳。
玉潔小臉一白,不不不,她不想要這樣的結果!
無論如何,她都不想失去他,所以她只好咽下真相,說出謊言,死守這一切。
可是她在發抖,無法自抑地發起抖來。
她沒有說過謊,更沒有欺騙過人,可是如今橫置在她面前的這樁事實在太大了,她不想瞞,卻不能不瞞,只是再怎麼欺瞞也瞞不過自己的良心。
玉潔顫抖地伸出食指,在他掌心寫下句句謊言——
我們家雖然有錢,但是家訓嚴明簡樸,我們劉家子子孫孫依舊要做事,萬知生活艱苦、錢財難掙,這才不易浪費奢華。
老天,她會被雷公劈死的!
秦關臉上有一絲恍然,但是並沒有完全釋疑。「我倆幾次相遇,你對自己的出身並不是這樣說的,為什麼?」
他的聲音里有一絲厲然,生平最痛恨被欺騙,所以他都會先給對方一個清楚解釋的機會。
她瑟縮了一下,舌忝了舌忝乾燥的唇瓣,繼續在他掌心寫著︰劉家名聲依舊在,我們謹遵叮囑不可對外暴露身分,做什麼像什麼,所以不能拿劉家名號四處招搖,請原諒我,對不起。
她後頭的懇求語帶雙關,句句哀傷而真心。
他心底多多少少有一絲受捉弄後的不舒服,但是她可貴的「情操」和今日乍見的大驚喜很快將那絲隱隱的不悅沖刷得消失無蹤,他完全釋懷了,內心充滿了無法自抑的喜悅。
「我並不怪你。」他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在月光下凝視著她,「別跟我道歉了,只是我很好奇,你事先就知道我是你即將婚嫁的夫婿嗎?」
雖然現在吃這門莫名其妙的飛醋是沒有必要的,但他只要一想到她有可能奉父母之命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人,他就忍不住冒冷汗與濃濃的醋意。
玉潔回視著他專注的眼眸,老實地搖了搖頭,又捧起他的手掌寫著︰這一切來得太急太快,讓我措手不及,我並不想接受這樁婚事,但是無可奈何。我也曾想過你,只要一想到將來再也無緣見到你,就不由自主地心痛起來。
她的話字字刻畫入他心底,秦關心神激蕩地俯視著她,「是嗎?你也是想著我?並沒有一轉頭就完完全全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