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芙用力點頭,繼續吃著螃蟹。「不過沒想到你會來這樣的路邊攤,我以為會去高級餐廳。」
「你比較喜歡去高級餐廳?」司徒平挑高了眉毛問。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似笑非笑的。
「不,我比較喜歡這里。」
「為什麼?」
「吃飽了可以大聲的打飽嗝,還可以把螃蟹殼像這樣吐在桌面上。」曉芙表演著從嘴里吐出螃蟹殼。
「你是第一個敢在我面前這樣吃東西的女生。」司徒平帶笑的眼楮說明他根本不介意曉芙有意的粗魯。
「那是你命好,多少女人想嫁你才會這樣。」曉芙喝了兩大口啤酒,並沒發現自己話里的陷阱。
丙然,馬上被司徒平逮住。「你呢?你想嫁我嗎?」
曉芙這才驚覺自己說錯話,趕緊住口不說了。但盤旋在兩人之間的氣氛卻緊張得像戰鼓在鳴,這樣的沉默讓司徒平覺得有些難受。
「曉芙,至少你也該給我一個機會。」他拉起了曉芙的手,發現她的手非常冰冷,忙把西裝外套披在她身上。
曉芙看著司徒平,深深吸了一口氣,對他說︰「司徒,我現在負債五百萬,美金。」司徒平一听驚駭得幾乎從椅子上跌下,但他也意識到曉芙接下來要說的話,也許能解開埋在他心底的無數個疑惑。他定一定神,倒了杯酒遞給曉芙。酒後吐真言,這種時候,酒精是幫得上忙的。
「哦?怎麼會欠這麼多呢?」
丙然,曉芙一口氣喝下,坦然迎向司徒平的目光。「你听過禾新紡織嗎?」
「當然听過!它幾年前還算是紡織業界的龍頭,不過好像因為轉投資失敗,很短的時間內就倒了。啊!難道……」電光石火間,他明白了,禾新紡織的老板剛好姓趙。
曉芙反倒笑出來了。「懂了嗎?我是趙家遺孤。」語氣中坦蕩蕩,絲毫沒有要博取憐憫的意思。
「可是,債務怎麼會落到你的頭上?」司徒平推理著他所知道的債務法。
「的確不在我頭上,是在我爺爺頭上。他和我父親做事風格一樣,絲毫沒有為意外預做打算。」曉芙自己又倒滿了一杯酒,一口氣喝盡,繼續說道︰「我媽媽生下我的時候,還進不了趙家的門,因為爺爺不準。媽媽是個職業駐唱歌手,她唱歌非常好听,但在爺爺看來,歌手等于歌女,歌女等于舞女,娶了這麼個媳婦,趙家會抬不起頭來。本來我的出生可以有點轉機,偏偏我又不是男孫,所以一直到我五歲,都是和媽媽住在現在和爺爺住的家里。爸爸則是每天都會來,但一到晚上就得回去。所以那個時候我很害怕夜晚的到來。」
眼見曉芙的酒杯空了,司徒平不待她動手,馬上幫她倒滿,曉芙果然又把酒喝光,然後接著說︰「爸爸真的很愛媽媽,經過了五年的抗爭,媽媽終于帶著我住進了趙家。對當時的我而言,那里簡直像座宮殿,到底有幾個佣人,我到現在都沒搞清楚過。但沒有人承認媽媽的身份。吃飯的時候,媽媽得和我一塊兒到佣人廚房里吃,有些佣人很壞,不給我們留飯菜,而媽媽總有辦法變出點面包、點心什麼的。現在想起來,那時的日子真是慘極了。但媽媽在爸爸面前一個字都沒說,也不準我說。她總是開開心心的,每天都很高興的樣子。她偷偷教我唱歌,說我唱得很好,但又不許我在別人面前唱,否則爺爺要罵人的。她還微笑著偷偷地說︰‘這就是屬于我們的小秘密。’」可能是酒精開始發揮作用,曉芙越講越詳細,大有打算和盤托出的態勢。
「你真得唱得很好!」看過她在酒吧里表演的人,誰會忘得了洛絲那天籟之音。
「呵……那當然,我可是台柱。」曉芙雙眼有點迷蒙,但還算清醒。
「那令尊和令堂怎麼會……」他記得曉芙說過他們是一起在車禍中喪生的。
「嗯,那天他們出門去郊游,說是慶祝結婚紀念,想重溫一下約會行程,所以沒帶我。在山里的時候車子失控打滑,沖下了山谷。我以為那已經夠糟的了,誰知道還在喪禮期間,討債的就找上門了。」曉芙帶著笑,但笑得極悲涼。
司徒平看了心頭一緊,手伸過去按住曉芙的手,想叫她不要再說下去了。誰知道曉芙像長久以來終于找到一個發泄的出口,滔滔不絕的往下講︰「原來爸爸生意失敗了,欠了很多錢,多到連計算機都不夠按的那種。爺爺在爸爸的棺木旁邊捶胸頓足,還在靈堂上大哭,我一看不得了,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就和前來討債的人協商,請他們給我三個月的時間,錢我一定會還的。接下來的三個月,我和爺爺還有律師、會計師算了很久,最後是爸爸和爺爺名下的所有產業都必須拿來抵債,也就是我們爺孫倆快要流落街頭了,那時律師才發現我和媽媽以前住的房子是媽媽私人的產業,保得住,我們總算才有瓦可以遮頭。除了那些,我還搶下了爸爸最愛的機車。」
「就是你現在騎的‘紅魔鬼’?」
「嗯。我死也不會讓銀行拍賣那機車。」曉芙眼里透出當年的堅決。
「從那個時候開始,你爺爺才承認你的身份?」司徒平說出自己推論出來的結果。
曉芙聳聳肩,說︰「也許吧。他沒想到一直以來被他鄙視的孫女竟然會一肩扛下他所有的債務,以公司財務人員的身份替他打理債務、替他跑法院、面對面目猙獰的債權人。而他從來沒有承認過的媳婦竟然在死後還蔽蔭了他;連他最討厭的歌女職業,現在竟成為養活他的職業之一。人生真是處處有驚喜啊……」腔調悲傷而平靜。
「在那三個月里,你一定很無助吧?」司徒平正以驚人的忍耐力克制著內心的激動,只有那隱隱抽動的太陽穴,說明了他內心正受著巨大的震撼和痛楚。想像著曉芙瘦小的身軀勇敢的和債主們談判,他體會到什麼叫心如刀絞了。
「不,恰恰相反,那是我這輩子最堅強的三個月,以後應該也不會了,所有的堅強,都在那三個月里用完了。但我記住媽媽的話,誰想毀掉我們都不要緊,人貴自愛。」曉芙講完後,再大大的喝了一口啤酒,滿足的呼了口氣。接著又用手拿起了一只大明蝦,開始興致勃勃的剝起殼來。司徒平內心激動得失去了聲音。眼前這個縴瘦的女生,如何撐得起這沉重的擔子?
「那你打算花多久還完債務?」
「該多久就多久。」曉芙聳肩的動作底下隱含了若干智慧。她嘴里咬著一只明蝦,眼楮還調皮地向司徒平眨了眨。
「曉芙,讓我幫助你。」司徒平說得真心誠意。
曉芙卻忍不住笑道︰「謝謝,不用了。我終于知道你很有錢,但不用了。」
「該死,你別在這種事上固執。老實說,我愛上你了,而且比我想像得更深,我已經無法自拔了。有一點我先申明,小報上的消息,都不是真的。我這輩子除了十二歲那年認真的愛上過班主任之外,只有你,讓我魂都丟了。」他的眼楮一刻也不離開曉芙的臉。而面對司徒平突如其來且單刀直入的告白,曉芙瞬間啞口無言,不知從何說起。
幾個深呼吸後,她開口道︰「我只能說,謝謝你愛我。但如果我想接受別人幫忙,保羅早就出手了。我要我靠自己。」
保羅!對啊,五百萬美金對趨世科技最受寵的三公子而言,只能算是個小數目。司徒平忽然之間像斗敗了的公雞,沮喪的說︰「所以你愛保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