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玫瑰知道了春喜是外地人,獨自租賃一間小小的雅房,在台北也無親無戚的,她索性就邀春喜跟她們一塊兒住,彼此也有個照應。
春喜一開始當然是婉轉卻堅定的拒絕,因為她的個性怎麼也做不出這種佔人家便宜的事來,尤其她也不希望讓人家誤以為自己愛攀權附貴。
但是她一向好說話,怎麼也說不過玫瑰的三寸不爛之舌,後來只好各讓一步,春喜就以做家事和煮飯來充作租金,住進這棟位于市中心的高級大廈。
她後來才知道這間三房兩廳、約四十坪大的房子是玫瑰的父親送給她的二十三歲生日禮物。
在春喜的認知中,一向以為生日禮物頂多就是蛋糕啦、圍巾或電影票什麼的,再不然就是豪爽地包個兩千元的紅包……可是听說這間房子就價值上千萬,害她在听到的時候又差點掉下巴。
上流社會有錢人的人生,果然不是她能想像的啊!
就像這個禮拜五要參加的聖誕宴會,就是她很難想像一種場面。
雖然從電視上或雜志上經常可以看到這種冠蓋雲集的場景,但是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也會跟著扯上關系。
不過她可以想見,自己一定會像劉姥姥逛大觀園一樣,看到連跟珠子都直了。
「宴會啊……」坐在小小的櫃台後面,她對著電腦熒幕上的表格發呆。
號稱賣遍天下無敵手,能夠在北極賣冰淇淋給愛斯基摩人的超級營業員芳芳湊了過采,忍不住模了模她的額頭。
「咦?沒發燒啊。」
春喜愣了愣,仰起小臉,「什麼?」
芳芳輕輕挑細心描成的彎眉,「臉紅紅又呆呆愣愣的,我還以為你發燒燒傻了呢!」
春喜抓抓頭,很不好意思地道︰「沒有啦,一時閃神了。」
「你在想什麼?」
罷剛才送出幾個血拚的貴婦金主,芳芳今日的業績亮面極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之下,就忍不住很想找人哈啦。
「想……」她支著下巴,明亮澄澈的眼晴漾著一絲茫然,「我在想,禮拜五的宴會到底要不要去……還是不要去好了。」
芳芳豎尖耳朵,「什麼宴會?」
「那個什麼炮的宴會,」她撓了撓耳朵,依然背不出那個長串的名字,看著芳芳越听越迷惑的樣了,最後干脆直截了當地道︰「就是一個聖誕宴會。」
「對喔,聖誕節快到了。」芳芳恍然大悟,笑咪咪地道︰「去參加呀,為什麼不去?這樣才有熱鬧的節日氣氛,那天晚上我也要去一場聖誕派對,我都準備好要穿什麼衣服了……你呢?」
「我還在考慮要不要去,」春喜靦腆地笑,坦白道︰「其實很想去吃聖誕美食大餐,可是那種場合我又不習慣,也沒認識其他的人,所以陷入兩難。」
芳芳慫恿著,「去嘛,就去認識新朋友啊。」
「我不認為在那種場合能認識得了‘朋友’。」
去的可都是眼楮長在頭頂上、通身金光閃閃的有錢人喔!
她是標準的湊熱鬧一族,只是跟著人家去一窺浮華世界的一角罷了。
「你不是很想將自己在二十五歲以前嫁出去嗎?要是再這麼被動,成天躲在家里生蛋,我看甭說是二十五了,我看到三十五你還一樣坐在這邊哀怨。」芳芳一針見血。
「可是……」
老實說,春喜挺想嫁人的,也總是夢想著白馬王子何時騎著白馬來,可是在那種超高級宴會里,她可不敢奢望能遇到什麼善良又體貼,待人誠懇又溫柔的好男人。
就連玫瑰自己也發過牢騷,說這年頭衣冠楚楚的禽獸多不勝數,不得不防。
「不要再可是了,去啦、去啦。」芳芳極力鼓吹,「反正又不會有什麼損失,你當作去吃流水席就好了。」
最後這句話打動了她搖搖擺擺、猶豫不決的心,春喜笑了起來。
「對,我想那天—定會有很多好吃的東西。」
好,聖誕大餐,我來了!
第二章
晶華酒店尊爵廳
悅耳熱鬧的聖誕節舞曲在空中飄蕩著,叮叮咚咚的敲擊出屬于聖誕的獨特歡樂氣氛。
由金、紅、綠三色點綴出的尊爵廳里充滿了節日豐富的色彩,舞台上穿著聖誕裝的專業歌舞女郎正賣力的演出,中庭寬大光滑的場地是一對對翩翩起舞的男女,兩旁長長的餐桌上滿滿是火雞、海鮮、香檳和各式各樣的甜點與美食,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正所謂衣香鬢影,冠蓋雲集……躲在角落,捧著滿滿一雪白瓷盤美食的春喜,邊大啖邊艷羨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幕。
帶她一同進場的香香和玫瑰早不知道被邀到哪邊去了,她索性自己一個人蹲在長長的落地金穗簾幕下,在燈光照不到的昏暗處大吃特吃。
嗯,穿著長禮服蹲在地上啃雞翅的動作絕對稱不上「優雅」。但是她也是逼不得已的,天知道這麼高級的宴會里竟然連張可以坐的凳子都沒有。
「嘖嘖,看這種場面,有誰會相信現在台灣經濟不景氣?」她自言自語,舌忝了舌忝油膩膩的指尖。
「我有同感。」
突然不知打哪兒冒出一個低沉的男聲嚴肅地附和。
她嚇了一跳,猛然轉頭望去。
她只看到雙不新不舊,卻保養擦拭得黑亮有型的高級意大利男鞋,視線慢慢移上,再來是裹著黑色西裝褲的修長雙腿,然後是穿著西裝外套,襯托出偉岸的上半身……她一路仰頭看上去,縱然脖子發酸也顧不得了。
因為……因為她見到了生平所見過最英俊的男人!
雖然他性格的臉龐稍微剛硬了點,神情也嚴肅冷竣了點;還有那雙深似古潭的眸子也深沉了點,而且好看的嘴唇緊抿著,從唇畔隱約的微紋就可以猜得出他一定不常笑。
可是他還是她生平見過最有男人味的帥哥。
此刻帥哥的眸光淡淡地望著她,濃眉好似長年緊蹙著,從來也沒有放松過的樣子。
「什麼?」她呆了呆,有點受寵若驚地仰望著他,「你在跟我說話嗎?」
他點點頭,表情還是很嚴肅。
她注意到他手里執著的不是高腳水晶酒杯,而是一杯白開水……春喜睜大了眼。
「我認識你嗎?」這話一出,她差點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笨蛋,這種超級俊男來跟她搭訕,她竟然還說這種蠢話來斷自己的後路?!真是活該嫁不出去。
她連忙堆上滿滿的笑意,「呃……我的意思是,很高興認識你。」
如果她的近視度數沒有加深的話,帥哥的眉頭此刻好像皺得更緊了。
「我不記得曾經跟你自我介紹過。」他微蹙眉心,想了想道。
春喜尷尬得不得了,「哈哈,是沒錯啦,但是……咳,你剛剛不是在跟我說話嗎?」
他再點點頭。
「那……」她手掌心緊張得沁出汗來,絞盡腦汁地想要制造出吸引人的話題,可是想了半天,她還是笨笨地擠出了一句,「你……也是這個宴會的客人嗎?」
白痴!問這個什麼白痴問題嗎?
他看著一臉欲哭無淚的春喜,深邃的眸子第一次有了嚴肅以外的變化,他帶著一絲困惑和本能的好奇,微微彎下腰,認真地對她伸出大手,「你好,我是韓拓。」
咦?
春喜倏然抬起頭來,又驚又喜地望著他,「啊?」
「你要一直蹲著嗎?」他禮貌地問。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動作不雅地蹲在地上,連忙端著盤子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他極紳士地牽著她的手,協助她起身站穩。
「謝謝。」她心兒怦怦跳,還是第一次牽到男人的手。
他的掌心和指尖又大又溫暖,有微微的老繭,顯示出不是養尊處優、沒拿過比筷子還重的東西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