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慷慨……還關心我沒有好衣裳穿。」她抽抽噎噎的說,用袖子抹了抹眼淚。
「傻瓜。」他的心柔軟了下來,「……傻瓜。」
不過是一點小錢就能夠激起她這麼大的感動,他簡直不知道該笑還是該為她嘆息。
她的日子好像過得很苦。
是什麼樣的戲班子窮苦到還需要花旦拋頭露面上街賣唱掙錢?
他有一絲迷惑。
「金公子,我現在馬上回戲班,把包袱收一收,和一些朋友道個別就過來。」彈兒吸吸鼻子,小巧的鼻頭紅紅的,看得劍會忍不住揚起唇角。
他伸出手揉揉她的鼻尖,「下次別再哭了。」
他不愛看見她掉眼淚。
彈兒乖順地點頭,一雙大眼在瑩然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明亮。「金公子,你一定要等我喔。」
「放心,我哪里也不會去。」他微微一笑,「我就在這里等你。」
她這才放心地擦了擦眼淚,匆匆跑出房。
劍會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眸光跟隨著她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走廊盡頭才轉回來。
「嗯,該多訂一間房了。」
雖然他打算明白就起程回影城,可是男女授受不親,為了她的名譽著想,還是相隔兩房最為妥當。
***
彈兒趕在小蝶仙出門赴宴前將一百兩銀票交到她手中,在她愕然的表情里叩別了她,隨即背著小木箱到後台找到了老魯幾個人。
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好含淚告訴他們,她找到她的親人了,現在要跟親人回家鄉,有朝一日她一定會組個戲班,完成大家的夢想,然後她將那一百兩銀票交給了他們。
「彈兒,你找到了親人是件好事,大娘縱然舍不得你也不能阻止你回鄉。」李大娘哭花了臉,「可是……可是著實舍不得你呀,還有,你這銀子帶在身邊吧,這路途遙遠,沒有點錢在身邊怎麼行呢?傻丫頭,怎麼能把錢給我們呢?」
畫眉也哭成淚人兒,「彈兒,你走了以後,誰來陪我們聊天說笑呢?誰來幫我看看眉毛有沒有畫歪呢?」
江小二更是千百個不願意和不舍,他激動地道;「彈兒,我都還沒攢夠錢……我……我對你……」
「小二哥,我知道你對我這個妹子很好,我真想親眼看你娶一個脾氣模樣都好的嫂子進門。」她噙著眼淚微笑,「希望你成親的時候別忘了我,無論我在多遠的地方,都會祝福你的。」
「彈兒……」江小二哭了起來,心知彈兒不可能成為他生命中的另一半了。她對他始終只有兄妹之情啊!
老魯強忍著鼻頭酸楚,感慨地拍了拍江小二的肩頭,語聲溫和道︰「彈兒,老魯叔也祝福你無論在哪里,都能夠快快樂樂的過日子,希望往後咱們幾個還有再相見之日……」
「老魯叔,會有這麼一天的。」彈兒的淚珠再也忍不住,滴滴答答掉了下來。「這銀票請你們一定要留在身邊,將來走南闖北的,你們比我更需要它。要不,就當作我存在你們這兒,往後咱們要開戲班子的時候,還可以拿出來幫襯啊。」
「好,那就這麼說定。」老魯淚光閃閃的點頭,「將來,咱們一定要開一個全國最大最好的戲班子。」
「對,咱們的戲班子一定要冠上咱們幾個的姓,這才大大風光。」畫眉揮舞著粉拳,意氣風發的說。
李大娘愣了一下,念道︰「花李魯麻江班……怎麼听起來好像是在賣什麼肉醬麻醬鋪,要不就是開賭場的?」
大家也跟著愣住,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倘若真有這麼一天,恐怕戲班名還得從長計議呢。
不過只要心里懷抱著希望,日子就會變得快活輕松些,且讓他們期盼終有這一天吧!
第五章
全新的一天,全新的彈兒。
雖然還是一身的粗布衣,可是彈兒臉上燦爛的笑容可比天上的太陽還耀眼。
背著小木箱坐在馬車里,她不時探出頭來對著駕車的劍會笑咪咪的,一下子問他渴了沒,一下子又問他餓了沒。
劍會感覺到身上微微發癢,不過比起以前那種恐怖的奇癢,已經是好得太多太多了,所以對于她三不五時忘記要保持距離而湊過來時,他多少也能夠忍受住。
「你累了嗎?」他微挑眉的看著她。
彈兒笑嘻嘻地搖頭,「我坐在馬車里非常舒服,一點也不累。金公子,我們什麼時候要開始呢?」
「開始什麼?」
「你知道的,就是那個那個……」她有點擔心自己會不會太急、太貪心,怎麼跟著師父的第一天就想要學法術。
可是她真的不想讓他失望,她想要證明自己並不笨,一定能夠做他的好徒弟。
劍會狐疑地盯著她,「那個那個?」
「就是你帶我走的目的啊。」她暗示道。
雖然這樹林小徑上只有他們這一輛馬車,可是人說隔牆有耳,她還是要小心別讓旁人知道了他的身份。
要是人人都知道他是神仙,一定會給他帶來非常大的困擾。
劍會恍然大悟——自以為是的恍然大悟,微微一笑道︰「別心急,等我們到影城之後再說。」
她乖乖點頭,原來學法術不是在路上隨隨便便就能學的喔,
看來還是得到那個什麼影城的山上去練丹修行吧?
彈兒想著在戲台上看過的出出神怪戲文,越發相信自己想的沒錯。
那個「杜子春遇仙記」,也是要到山上去修煉的呀,所以現在金公子一定是要帶她到清靜的山上去修行。
嗯,就是這樣。
彈兒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變得好有意義。
「你餓了嗎?」他回頭正好看見她舌忝舌忝唇瓣。
餓?
她模模肚子,「金公子,你真厲害,我的念頭都還沒冒出來,你就知道我餓了……我真是餓了。」
劍會總覺得她對他的崇拜與贊嘆有些古怪和異常,不過有鑒于這個丫頭說話總是這樣顛三倒四沒頭沒腦的,他倒也沒太放在心上。
她不過是他聘請到影城演一台戲的花旦,他沒必要深入了解她的腦袋瓜到底在想些什麼。
「我們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吧。」
「好。」
他們驅車來到一處臨河的青草坡地,彈兒不待他攙扶就自行跳下馬車,看得他捏了一把冷汗。
劍會不禁想起家里嬌滴滴的娘親,簡直是整個人黏在爹的身上拔也拔不下來。
相較之下,這丫頭堅強獨立得多了。
錦樓玉宇中呵護出的幽蘭和路旁勇敢迎風的小花,在處世風格上果然極度迥異,他覺得她是那種就連接生也能自己來的人。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彈兒正挽起袖子打算捉幾尾魚來烤,聞言納悶地道︰「我叫彈兒呀。」
「旦夕的旦?」他挑眉,真巧。
「不,是彈珠的彈。」她頰邊的小酒窩若隱若現,不仔細看容易忽略過去。
「彈兒,誰給你起的名字?」
她搖搖頭,假裝專心地盯著水里的游魚,「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叫這個名字了。」
「你的家人呢?」他情不自禁追問。
她低下頭,「我沒有家人,我是孤兒。」
懊死!
劍會忍不住暗咒自己一聲,心底閃過一絲歉意和憐惜,「對不起,提起你的傷心事。」
彈兒搖搖頭,努力擠出一朵笑容,「我很好,沒有家人並不是誰的錯,至少我活得很好哇。」
他僵硬地點點頭,還是不太能原諒自己的無心之言。「呃,你想吃干糧還是烤鴨?」
「烤鴨?」她好奇地看向馬車,「我們車上只有干糧和水;沒有鴨哪。」
他微微一笑,指指天邊展翅飛來的一群野鴨,「那不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