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的惡魔啊,傳說中的林淮希。
林淮希皺皺眉,還是低聲開口︰「京顏呢?」
「啊……」好半天,才有人壯著膽子回答︰「她弟弟過生日,她回家去了。」
林淮希點了下頭,慢慢離開眾人的視線。
窗外天氣晴朗,雲彩疏淡,微微的風吹動著校園里那些翠綠的枝條,有淡淡清香的味道。
好像,那句再見的意思,真的是不再相見呢。
斑考分數公布後,又開始紛紛擾擾地報志願。京顏沒有任何意外地成為狀元,名字大大地寫在紅榜最高的地方。林淮希站在紅榜前呆了一陣,往後看過去,看了好久好久,才在後面找到自己的名字。成績雖然不高,但已經足夠讓那麼波瀾不驚的林翔笑開了嘴巴。
林淮希扯扯嘴角,一個人走到操場,坐在最高的看台上。他曾經試過,在這里,能清楚地看到學校的全貌。
校園里紛紛揚揚的盡是來交志願表的學生。一張張認識的不認識的臉,有人歡喜有人皺眉。還是沒有她。林淮希目不轉楮地看著校門的方向。直到那個瘦瘦的身影終于出現在視野里。
京顏的頭發散下來垂過肩膀,穿了一件淡綠色的連衣裙,她的身影在人群里穿梭,林淮希緊緊盯著她,好像怕一不小心就會弄丟了。她走進教學樓,沒過多久又出來。
林淮希抬起手遮在額前,略微眯住眼楮。
綠衣的女孩停停走走,沒有多久就到了校門口,那里人多擁擠,她好像一直微笑著,一邊和人打招呼一邊走出去。
林淮希站起身,抿唇望著那抹淺淺的綠色。
她一步一步地消失,直到再也看不見。
今天風大,林淮希穿了條黑色的褲子,上面是件純白的襯衫,風從身後吹過來,揚起衣角,薄薄的衣服緊緊貼住他的後背。從前好似高挑挺拔的背影,在遙遠的目光和柔軟的夏風中,竟顯得異常單薄。
他終于收回目光,微微垂下眼睫。
再見再見。
京顏手里捏著剛剛收到的錄取通知書,靠在床上發呆。
她手邊是電話。
已經歡歡喜喜地告訴了班主任,各個任課老師,告訴了戴茗紗,就連平常不怎麼聯系的朋友也告訴了,她不停地打電話,總覺得還有什麼人沒有聯系到。打來打去,京顏終于放下電話,眼眶猛地泛紅。
她知道自己想要打給誰。
那個惡劣的家伙哦,那個總是懶懶散散滿身不正經的家伙,打起架來不要命的家伙,把她背起給她看煙花的家伙。
她再也聯系不上的家伙。
仿佛是深刻的聯系,可是到頭來卻發現她根本不知道他的任何聯系方式。硬著頭皮和人打听後,得知他已經不住在華容城,沒有人知道他考去了哪里,現在在哪里,沒有人知道他的電話。
他親手投下一顆石子攪皺一池靜水。那些日子,話語和笑容,偷偷的、暗中的關心幫助。只有白痴……才會毫無感覺。他總說她是白痴,可是,她不是。
京顏躺在床上,把通知書扔在一邊,臉深深埋進被子里。有什麼東西咸咸地流進嘴里,腦子里一直揮之不去的林林總總,仿佛盡是一場大夢。夢里那只雙目閃亮的黑色小狼,已經徹底地離她遠去。
[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第4章(1)
霓虹流轉,華燈璀璨。
城市的絢麗夜晚才剛剛開始。
京顏不知道找了多少理由說了多少話,終于艱難地從KTV的大門踏出來,外面微涼的夜風輕輕拂過臉頰,她這才松了一口氣。
今天班上一個關系不錯的同學過生日,請了差不多全系的人,吃吃喝喝鬧了一個下午,天黑後一大群人又跑來這個KTV唱歌,她本來想趁亂溜走,哪知道同學們都精得很,一個都不肯放過,硬把她拉過來。還沒呆一個小時,她就已經頭昏腦漲,被群魔亂吼震得快把剛吃過的東西全吐出來了。幸好這群人還有點良心,看她實在難受得不行,滔滔不絕一大堆酒後胡話後,把她放了出來。京顏覺得自己夠累的,一邊要和大家裝可憐,一邊還要想法設法拒絕董夏送她。
好在終于逃出來了。
京顏搖搖頭,拂了拂長發,踩著高跟鞋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回去。
所謂家,不過是她在學校附近和朋友合租的一個小鮑寓。算起來,來這座光怪陸離的城市上學已經差不多滿三年了。還有一年就要畢業,不過她倒是不急,系主任已經三番兩次暗示她可以直接保送研究生。
三年的時光,幾乎什麼都沒有改變。一切都還是那個樣子,照常上課學習,照常和身邊形形色色的人相處。只是換了地點,換了時間。弟弟今年上初中了,父母工作很忙,她已經一年半沒有回去過。按時打電話報平安已經成為習慣,回家這兩個字,反而變得有些遙遠而陌生。
京顏抬頭看了看夜空,又低下頭,她竟然忘了,這是個少有星星的城市。
晚上八點。
時間並不太晚,她邊走邊想,慢慢散著步,竟然走向了離家更遠的地方。恍然回神時,發現自己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邊,馬路上車輛川流不息,轉頭看向另一邊,是一條長長的看不見邊的商業街,色彩明麗,誘人心神。
京顏盤算了一下路程,又看看時間,決定還是走路回去。大街小巷穿過去,前面是回家必經的松桂路。這平常也算是繁華熱鬧的路段,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格外的人影寥寥,只有通明的路燈依然和每天一樣變幻著色彩。
心里不由自主地有點打鼓。
京顏握緊手里的提包,暗暗安撫了一下自己,大步往前走去。她之所以這麼提心吊膽,是因為這條松桂路實在和其他路段有些不同,這條路兩側有很多延伸出去的細窄的巷子,人多熱鬧時不覺得有什麼,可這種過分寧靜的夜晚,總有點讓人害怕。
她沒走多遠,就明白了這種特殊寧靜的原因。
前面不知道哪一條巷子里不停地傳出毆打悶哼的聲音,推搡撞擊聲,重物打在身體上的悶響,極力忍耐的痛苦申吟。仿佛一切都是被人掩蓋著的,但在這樣的夜晚,可怕的聲音越發清晰地傳進耳朵。
京顏剎那後背僵直。
連逃開的機會都沒有,她已經看到了前面很近的那條巷口不時探出的紛亂的身體,揮舞的工具。她緊張地前後看了看,整條路上只有她一個人。仿佛一剎那整座城市的喧嘩都遠去了,她被遺棄在這種恐怖的境地里。
這是回家的必經之路。
街道夠寬,京顏深深吸了口氣,貼向路的另一邊,極力離出事的巷子遠一些,希望能快速地走過去。只要不被人看見,應該不會那麼倒霉地被牽連。
斑跟鞋的聲音在安靜的街上格外有節奏,京顏吸了口冷氣,顧不了太多,連忙月兌下鞋子光腳快步走起來。一顆心提得老高,飛快地經過那條巷口時,正好听見里面傳來機車啟動的極大響聲。她反射性地一轉頭,正看見六七個人各自騎著機車從巷子的另一個方向揚長而去。
重歸安靜。
京顏長長舒了口氣,危機過去了?不對,完好無損的幾個人走得瀟灑,可被打的人呢?難道……死了?一顆心再次狠狠提起來,這個想法差點讓自己窒住呼吸。她亂七八糟地想著,忘記了自己剛好站在巷口的正對面。
半明半暗中有個人緩緩貼著牆站起來,完全看不到身形和臉,只有模糊的輪廓,他在黑暗中艱難地動了動,夜色中忽然亮起一點通紅的火光,像只猛然睜開的猩紅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