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個星期後,昏迷多時的她終于幽幽轉醒,但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小臉更加憔悴清滅了。
她潛意識是不想醒過來的,因為她不想要再醒來面對這個殘酷的人生,這個沒有任何希望與意義的生命旅程……
「小姐,你醒啦?」護士小姐正好過來替她換點滴,驚喜地道︰「太好了,我去叫醫生過來。」
音畫勉強地從干澀的唇中擠出話來,「我在哪里?」
「這里是阮綜合醫院,你一個星期前被人送來的。」護士小姐很同情地道︰「他們說發現你的時候,你暈倒在馬路上……對了,你知不知道你懷孕了?」
護士小姐一定以為她是蹺家的女孩……音畫勉強一笑,笑容中滿是苦澀,「我知道,謝謝你。」
「對了,你住在哪里?我們必須通知你的家人來喲!」
她臉色微微一變,咬了咬唇,道︰「我沒有家人,我可不可以出院了?我可以自己付醫藥費的。」
喬謹給她的零用金還有不少,她根本沒有亂花什麼……她是無意中帶出來的;它擺放在皮包里,一直沒有動,她在激憤傷心下也忘了要歸還給他。
「出院?」護士小姐有些為難,「這樣吧,我幫你叫醫生來,你自己問問他好不好?」
「麻煩你了。」她虛弱一笑。
可是等到護士小姐一轉身離開病房後,她立刻忍著痛拔掉了點滴針頭,掙扎著下床。
她的行李箱好好地擺放在一邊,音畫很快地換了衣服,從皮包里掏出了一萬塊錢放在病床上,當做是醫藥費,然後拖著虛軟的腳步走出了病房。
一離開醫院,中午的太陽又曬得她眼花,不過她並不想要昏倒再被送回去,所以還是強自支撐到一邊的計程車招呼站,坐入計程車以後才渾身虛月兌地癱靠在椅背上。
「小姐,你要到哪里去?」司機老大回頭問道。
音畫愣了一下,幽幽嘆道︰「請載我到華生孤兒院。」
「在哪條路上?」
「在府城一路巷底。」她的呼吸有些急促,頭暈眼花又一陣陣地攻擊她。
「好的。」司機踩下油門。
音畫的頭輕輕倚靠著車窗,怔怔地看著街景自她眼前飛閃而過……
她真的無處棲身,只能再回到孤兒院,投入院長的懷抱中了。
只是這一切絕對不能讓院長知道,但是那一張三百萬的支票呢?喬謹限她一個月內吐出來……她到時候恐怕只能交給他命一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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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畫不敢相信眼楮所見!
她坐的計程車才剛剛到達孤兒院門口,那輛熟悉的跑車也正好從另外一條巷道拐進來,穩穩地停靠在大門邊。
喬謹來做什麼?
她直覺想請司機先生掉轉車頭離開,可是她實在好想知道他究竟來做什麼。
一個月時間還沒到,他不會是來要錢的,但是……但是他怎麼知道她出身自這家孤兒院呢?
她腦中頓時閃過一個片段,她曾經告訴過他她要去醫院看撫養她長大的華老院長……華這個姓氏並不平常,只要稍微查一下就知道台南有哪一家孤兒院的院長姓華了。
只是,他來做什麼呢?這個疑團始終穩穩地盤踞在她心上。
她心底陡然升起了一小簇希望的火苗,他是來找她回去的?他終于想開了?知道冤枉她了?
音畫忐忑不安,帶著劇烈跳動的心房與一小簇希望之火走下計程車,和甫走出跑車的喬謹打了個照面。
喬謹微微一震,雷朋墨鏡下的眼眸閃過一絲狂喜,但是他的表情不變,只是穩健地走向她。
老天多麼眷顧他,竟然讓他沒有花多少力氣就找著了她!
音畫腳步虛浮得像是隨時會跌倒,不過她小臉上的夢幻與期待之色卻支撐著她繼續往他走去。
所有一個星期前所受的傷,被苦楚委屈所撕碎的心痛,都在見著他高大修長的身形時瞬間消失無蹤。
他瘦了呵!
她貪婪地、舍不得地盯著他,為他的清瘦揪疼了心,顧不得他當初逼走她,是用了多麼可怕的手段。
兩個人就這麼渾然忘卻了一切,拼命地看著對方的容顏,共同震撼于對方的瘦削清減,直到他們走近了對方,兩人才恍然醒覺。
喬謹沉下臉,努力維持恨意和怒火,卻發現自己竟只是淡淡哀怨地道︰「你可真有骨氣,我叫你走,你就當真消失了一個禮拜不見人影?」
他的聲音言詞里大有輕責與幽怨之意,音畫眼兒倏亮,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千言萬語說不盡,在這眼底交會的剎那間,又愛又恨的糾葛已經將他們倆緊緊地纏繞在一起,無法分離了。
音畫喜悅與酸楚的淚水悄悄滑落,低低地道︰「你相信我沒有背叛你,是不是?」
他別過眼,沒有在這個令他心痛的問題上多作著墨。「無論如何,我想你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我的,所以你至少要回到我身邊,直到把孩子生下來再說。」
再說?
盡避這個「再說」是多麼虛無縹緲的承諾,音畫對此卻已感激涕零了。
「我會證明給你看,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女孩子。」她*\' 地道︰「尤其我的生命里從來沒有別的男人,只有你一人。」
她的鄭重誓言令他心底泛起一絲狂喜,但是他隨即冷漠地推翻掉這個感覺。
他要的只是孩子,來,也只是為了要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找回去,至于她這個人根本不是他關心的重點。
「上車。」他冷硬地道,只是在攙扶她的時候無可避免地流露了一絲絲溫柔。
音畫乖順地上車,經過孤兒院而過門不入,她多希望這是最後一次拎著皮箱流落回孤兒院,她多麼希望……他能夠告訴她,他願意給她一個家。
跑車駛離了孤兒院,夏天的蟬聲唧唧地響徹門牆內的大榕樹,沒有人知道她曾回來過,也沒有人知道她再度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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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喬謹與音畫在兩人彼此都不深究、不說破的默契下生活著。
他說服自己,等到孩子生下,他就可以徹底與她月兌離關系了。
她催眠自己,也許有一天,他能夠看見她的真心。
因此西線無戰事,他們的生活也算和諧,尤其當音畫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時,他們兩個人都共同分享了這個新生命帶來的翻天覆地的手忙腳亂與喜悅。
他陪著她度過晨吐,他的臉色甚至比她蒼白,他甚至比她緊張,也陪她走過大月復便便時的不舒服感,只要她一要移動身子,他就急急忙忙、迫不及待地將她抱著走。
尤其當她因為懷孕而日漸挑嘴時,他甚至在半夜三更還會駕著車去幫她買回她臨時興起想吃的東西。
至于孕婦愛吃的酸梅、蜜餞等等,他更是讓人準備了十幾箱擺放在家里。
音畫有時候覺得,他即將成為人父的緊張癥候群已經遠遠超過了她這個孕婦,有時孩子從肚皮里踹一腳時,他就一臉著迷地貼著她的肚皮不肯離去。
她發現自己越來越愛他,對他也越來越依賴了。
時序從夏季進入到秋季,從秋季進入到隆冬,眼楮再眨一眨,又到了乍暖還寒的初春時分了。
音畫已經懷孕九個月了,預產期雖然是四月中旬,但是她隨時都會生產。
喬謹的緊張一天比一天深重,他有時甚至半夜不睡睜著眼楮凝視著她,輕輕撫模著她高高隆起的肚子,生怕稍有不注意,忽略了她不舒服的表情。
他的關懷和貼心說也說不盡,音畫只要一想起他,心底就漲滿了柔柔熱熱的溫暖深情。她衷心期盼孩子生下來之後,能擁有最幸福溫暖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