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學校的同學向來只是點頭微笑,完全好好小姐模樣,只有和芳玉在一起才能一來一往地快意交談。只是沒想到遇著了深沉內斂的他,與他談話還可以自覺長大不少。
「我怕麻煩,不是擺不平女人,只是覺得沒必要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頭,男人還有戰場要去廝殺。」他將車子駛向位于近郊的武術館。
武術館有三層樓,佔地廣闊,一、二樓是武術道場,三樓就是他自己的住處,把她帶到那兒比較方便說話,順道還可以找些衣服讓她換下這一身濕。
「所以你只需要小孩,不要老婆就對了。」她總算弄懂了他的意思。
「沒錯。」
她心底莫名地酸了酸,「喔。」
所以她的任務就是當袋鼠媽媽生他的小孩……咦?那就表示得跟他……然後才能懷他的孩子……
她快要暈倒了!
老天,她的心跳越來越快了!
音畫迅速地眨動著眼睫毛,臉蛋蒼白驚惶得像快要昏厥過去一樣,喬謹忍不住別了她一眼。
「你還好吧?」
音畫拼命地吞著口水,如擂鼓般的心跳聲重重地敲動著,她幾乎听不清楚自己的回答,「還、還好。」要幫他生孩子,幫他生孩子……這個聲音像蝙蝠洞里的巨大回音一樣,不斷地在她心頭回繞著,轟得她一陣嗡嗡然。
「你看起來很震驚。」
她嗆咳了一聲,結結巴巴地道︰「還好吧!」有這麼明顯嗎?
「你還有什麼疑問?」簡單潔淨的俠道武術館已在望,喬謹再瞥了她一眼。
音畫絞扭著小手,指關節微微泛白,「你要我幫你生小孩,是不是用試管嬰兒的方式?」
他笑了,唇邊的笑意扎扎實實地魅惑了她。「那樣太不人性化,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從冰冷的試管中培育出來。」
她咬著唇,心亂如麻之余情不自禁問道︰「那生完小孩之後呢?」
他眼神微微一冷,笑容不見了,「你想要母憑子貴,借機攀纏?」
她狼狽又心慌地搖頭,不明白氣氛怎麼一下子變得冷冰冰。「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說……」
他莫測高深地盯著她,黑黝黝的眸子看不出喜怒。
「我是說等孩子生了以後,我就要跟他分開,再也不能見面了嗎?」她抬頭望著他。
「是。」他沉聲地道「孩子歸喬家所有,可是我會給你一筆優渥的獎金以茲補償。」
「你要我為錢賣掉自己的小孩?」她大眼楮里透著不敢置信。
他眯起眼,不悅地道;「這是兩相情願的約定,我並沒有欺瞞或剝奪什麼。」
「可是、可是……」她越想越深入,一開始的意氣用事已經化作了驚慌失措。
她當真要為錢生子,然後把孩子生下來之後就狠心將他丟給親生父親,從此不聞不問嗎?
她無法想像自己會做出這麼殘忍的事。
「你還有機會反悔。」他冷冷地道。
她倏然抬頭,如秋水般的明眸里漾著酸甜苦辣的復雜神色。「我……」
她不想放棄,她想要為他孕育小寶寶,她想要自私地佔有這個甜蜜又痛苦的權利。
可是要她放棄孩子,彼此與他們老死不相往來,她光是想手腳都冰涼了。
「我可以去找別人。」他識破她的矛盾。
「請讓我再想想好嗎?」她秀麗的小臉蒙上濃濃的深思。這是件大事,她無法在短短時間內就理清自己的感覺。
他凝視著她好半晌,時間長到音畫都以為他要放棄她了。
「我給你一星期的時間。」最後他斷然道。
她吁了口氣,感激地道︰「謝謝你,我會用這一星期的時間好好考慮的。」
「你最好要考慮詳細,一旦答應就要簽下合同,證明你是自願生下孩子,無條件將他歸給喬家。」
「我明白。」
他望入她的眸底,低沉有力地道︰「這是一個殘酷現實的世界,你要有心理準備面對這些劫難。」
她輕輕垂下眼睫,覆住了復雜難辨的眸色。「嗯。」
他將方向盤一轉,往來時路駛去。「打開你前面的暗屜,里頭有我的名片,等你想清楚了,打電話給我。」
她輕柔地伸出手去取名片,望著他深邃的眼楮,心兒驀然重重一揪緊。
一個星期後,她是否會再見到這雙幽然神秘的眼眸?
「告訴我你住的地方,我送你回去。」
他一貫淡然卻有力的聲音響起,她本能點了點頭。
*9 *9 *9
驪歌一起,有多少的年輕學子將邁入另外一個人生旅程,去經歷另外一重重關卡的考驗。
有人會在這樣的考驗中越磨越見鋒銳明亮,有人卻會在這考驗中逐漸失去光芒。
音畫不知道自己屬于哪一種人,只知道握著畢業證書和獎狀的她,已經結束了一個美好的時光,接下來要面對的將是另外一種人生了。
照理說,她該像許多同學一樣準備上大學,尤其以她優異出色的繪畫才能,被保送到任何一所大學的美術系都是易如反掌。
校長和老師們也都頻頻規勸她,要她繼續上大學,他們甚至願意幫她爭取獎學金。
可是音畫知道自己除了繪畫之外,其他科目只是泛泛而已,數理科甚至慘不忍睹,憑她這樣的成績就算進了大學,恐怕也有一段長路要走。
再說就算進入了美術系又如何?繪畫不能當飯吃,尤其她學的是國畫,不如西洋畫風那般炙手可熱,等到大學畢業之後又怎麼樣呢?
何況她再也沒有能力供自己上大學,就算憑借著獎學金,那也不夠她在大學四年里的吃穿用度,何況還有高額的學費呢。
她情知不能再這樣拖累老院長,所以她打算畢業後就先找一份工作做,慢慢賺錢攢錢回報老院長多年來的奉獻幫助。
「音畫,總算畢業啦!」芳玉蹦蹦跳跳來到音畫身邊。
現在正是畢業典禮初散的時候,有許多同學和家長都忙著與老師們合影留念。
芳玉的父母因為到美國洽公去了,不克前來參加畢業典禮,所以芳玉今天和音畫一樣,都是孤身一人晃來晃去,不同的是,芳玉臉上堆滿了開朗愉快的笑意。
「畢業了,卻要跟你分開了。」同學三年,她最舍不得的就是好友。
芳玉瞅著音畫泛紅的眼眶,忍不住笑道︰「干嘛,又不是生離死別的,我們還是好朋友,說不定還能考上同一所大學繼續當同學。」
音畫溫柔地笑道︰「我不打算上大學。」
芳玉一怔,「為什麼?」
「環境不允許,再說我也必須工作賺錢了,雖然不用養家,可是我至少得養活自己。」她微笑。
芳玉叉腰,滿面不解,「喂,女人,你一點都沒有把我這個朋友放在心底喔,我早說過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學費的事我會幫忙你的。」
「我無意拖累任何人。」音畫溫和卻堅定地道。
「哎呀,又不是拖累我,付錢的還是我老爸呀,他一定很樂意的。」芳玉毫無心眼地笑道。
音畫幽幽地嘆了口氣,「我知道伯父很好,可是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該由伯父來承擔。」錢債易還,人情債難還,她越貧窮無依,就越不該依靠任何人。
「你好龜毛,我老爸錢那麼多,他才不會介意的。」芳玉咧嘴笑道。
音畫感動地看著她,依舊堅定地搖頭,「還是謝謝你,不過這是我個人一點小小的原則,你不用再勸我了。」
「音畫,難道你不想跟我繼續一同讀書嗎?」芳玉眼圈紅了紅,這才感受到鐵一般的現實。
「我很想,但我不能,我還有該盡的責任和義務。你還記得華院長嗎?她待我如己出,現在她身體也不如從前了,孤兒院的營生又日益困難,我必須要幫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