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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宿棋和阿梨兩個人在氣氛沉重下吃完飯,就在宿棋起身收拾碗筷的時候,阿梨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了一句。
「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宿棋心驀然一驚,她佯裝鎮定地道︰「你說什麼?」
阿梨煞有介事地幽幽嘆了口氣,「再這樣下去他會死掉的。」
「誰?」
「還有誰?外頭那個可憐的男人啊!」阿梨望著姊姊,不相信她無動于衷。
「他死不死關我什麼事?」宿棋費勁地刷洗著碗,力氣之大得都快要擦破了。
「我覺得你應該听他解釋。」
宿棋重重地將洗好的碗放在一旁,再抓過一只刷洗了起來,「你別忘了當初是誰讓我掉眼淚的?又是誰讓我連台北都住不下去了?」
「是他。」阿梨又悶不吭聲半天。
氣氛又復沉重怪異。
宿棋竟不自覺地期待著阿梨再度開口,她放慢了洗碗的動作。
「就算要分手,至少也听听他怎麼說。」阿梨成熟地道。
宿棋手中的動作頓了頓,嘴里又干又澀,「你為什麼一直幫他講話?」
阿梨深深地凝視著姊姊,「我不是幫他,我是幫你;你是我的姊姊,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作繭自縛,承認吧!你是愛他的,否則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宿棋緊緊捏著碗身,沉默半晌後終于緩緩開口,口氣甜蜜而酸楚,「沒錯,我是愛他,可是我為什麼會愛上一個軟趴趴沒個性的公子呢?他根本不懂得欣賞我的好,他只在乎自己的感覺。」
他有替她想過嗎?
阿梨搔了搔頭發,「這個就超出我的理解範圍了,可是你愛他是事實,這個問題應該問你才對──你為什麼愛他?」
「我……」宿棋垂下了眼睫毛,掩住一絲渴望,「我為什麼愛他……」
「是啊,為什麼?」阿梨屏息著。
宿棋緩緩地洗淨了手,怔怔地轉過身來面對著她,「我為什麼愛他……或許是因為他眼里的笑容和溫暖吧!」
「咦?」
宿棋深吸了一口氣,突然一股腦兒想要把感受說出,「雖然我總罵他是公子風流胚子,可是他待人真的很好很溫柔,每個人都一樣,不只是對美麗的女人……我從未見過像他這麼無私無芥蒂的人,他對人都很真心,無論對方是怎麼看待他的。」
「原來他有這些優點。」阿梨有點偷笑了。
宿棋像是在回想著過去的印象,唇角已經微微地勾勒起了溫柔的微笑,「我記得剛認識他的時候就對他很不客氣,可是他很有風度,還是笑嘻嘻的隨便我罵他,還千方百計逗我發笑……」
「好好喔!」
宿棋越深思回想著,眼神越發柔軟了下來,「其實他……是一個很真的男人,像個孩子一樣。」
「那你還說他欺騙你?」阿梨一針見血,「在你印象中的他是個真男人,那麼他怎可能像你以為的那樣,是奉了他父親的命令才來追求你的?如果他老爸說的話他真有那麼乖乖奉行,那他老爸干嘛還要求你出馬擺平他兒子的風流性子?」
宿棋心念驀然一動,「啊!」
「我看你們兩個都被老頭子設計了。」阿梨滿意地推理出,笑咪咪道︰「所以照我看來,你們兩個都喜歡彼此,這一點絕對沒錯。」
「可是,可是他故意帶沈曼曼在我面前卿卿我我,故意氣我……」宿棋低呼了一聲,現在跳月兌當時的受傷情緒來看,卻是再清晰不過。
「他一定被我大大刺傷了,所以才會故意這麼夸張地帶沈曼曼來嘔我,因為他真的好生氣我無情的拒絕他。」
「廢話,你真是聰明一世胡涂一時。」戀愛真會令一個人眼盲耳聾啊!
宿棋心里滋味復雜萬千,酸甜苦辣不一而足,只是在這些千萬種紊亂的情緒中,卻有一種堅定的信念油然生起──或許,他會求婚是因為真正愛她,或許他會傷得那麼重就代表他太在乎她,所以不堪她的拒絕誤解?
腦子里驀然有一層薄霧被掀開,一切心緒轉變登時清清楚楚了起來。
老天!
就在這時,外頭突然有一個斷斷續續的,蹩腳卻清亮真摯的歌聲響起,清晰地回蕩在寧靜的夜間。
……心若倒懸仍感謝天我最美的發現……
我得承認男人有時蠢話連篇多虧有你處處留了顏面
我有幾次心不在焉將真話說得膚淺
我得承認男人有時蠢話連篇越是在意越是想不周延
男人總是蠢話連篇留在身邊討厭沒有又掛念……
是那首上上簽的下半闕歌詞!
宿棋含著激動狂喜的淚水,腳步情不自禁隨著歌聲走向了庭院。
她痴痴地望著新樓,他正昂著脖子費勁卻深情地演唱著這首「上上簽」──
老天,她從來不知道他的音準這麼爛,聲音雖好卻五音不全荒腔走板,可是他所清唱的這首歌,卻是她有生以來听過最好听的歌了!
新樓緊緊地鎖著她的眼神,緩緩地走近了她,一再重復地唱著那一首歌。
直到宿棋含著熱淚,低呼一聲沖入了他的懷里,他才停住了已經有些沙啞的歌聲,緊緊地抱緊了她,臉龐深深埋入她柔軟芳香的肩頭。
「我愛你,我愛你!」他清楚地,堅定地低吼著,眼眶也紅了。
宿棋緊緊依偎他懷中,雙手緊緊地攔抱住他的腰,「新樓,我也愛你!」
「我很抱歉為了氣你而和曼曼摟摟抱抱,對不起,我笨得跟頭豬沒兩樣,你走了以後我才知道我好愛好愛你,我不能讓你離開我!」他深吸著她特有的馨香,熱淚似將奪眶。
「別再說了,我們都做了好多好多蠢事!」宿棋捂住他的嘴巴,痴痴地望著他,又哭又笑道︰「最重要的是,我們終于看見彼此的真心了,對嗎?」
「對。」他用力點頭,「可是我還有很多話想對你解釋,要跟你道歉的……」
她輕輕地噓了一聲,淚霧蒙住了她的眼,卻掩不住她滿滿的愛意,「噓,別說話,什麼都不必說。」
此刻無聲勝有聲。
如果他到現在還不明白這句話的道理,那麼他也未免太辜負「多情公子」的頭餃了。
新樓輕笑一聲,深情地俯身覆蓋住了她的嘴唇。
纏纏綿綿,觀情莫語……
而躲在門後偷看這一切的阿梨,則邊感動邊竊竊賊笑。
炳哈,若不是她及時在最後一刻與未來的二姊夫套招,又怎麼網得住二姊這個精明干練的小辣椒咧?
看來她物理小助教已經可以更名叫做紅娘社社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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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
今天是商界熱鬧的大日子,因為江饒兩家盛大的訂婚典禮就在今日舉行,江家公子江新樓和饒家二千金饒宿棋在冠蓋雲集的賓客見證下,交換文訂之禮,訂下終身鴛盟。
在繁瑣的文訂禮節結束後,寬敞美麗的凱悅大廳內便舞起了雙雙對對的舞伴,一時之間衣香鬢影說不盡。
宿棋才和大姊及阿梨談笑片刻,便奇怪著自己的未婚夫怎麼幫她們拿個酒拿了這麼久。
她忍不住拎著這一襲由英國最知名設計師所裁制的瓖珍珠雪紗禮服,踩著酒紅色高跟鞋鑽過人牆尋覓老公的蹤影。
她左瞧右瞧,驀然瞧見了那個熟悉的美人兒沈曼曼又在新樓身邊磨來蹭去,一副不死心的樣子。
她滿肚子火氣往腦上沖,大踏步著走向新樓──這個死下流胚子,老毛病又犯了嗎?
就在她露出殺人眸光緊緊逼近的同時,被纏得已經快要瘋掉,還努力要維持紳士翩翩風度的新樓已經受不了了。
「就算你要結婚了又怎麼樣?我還是不介意的呀,我們可以不用理你那個老婆,我……」沈曼曼還是嬌嚷著,不識相的痴纏,跟大象皮一樣粗厚的臉皮已經快要貼上他的胸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