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梅重重一凜,小臉漸漸蒼白,「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父親。」他簡單地指出。
她父親就是她最大的弱點和致命傷,掌握住她父親就是扼住了她的頸子。
他暗暗苦笑了一下,他總是能夠一針見血地捕捉敵人的弱點。
她的臉色迅速變了,「我還以為你是好人。」
他畏縮了一秒,隨即恢復,「我說過了,你太天真。」
「就因為這樣,所以你要這樣欺負我?」她喑啞地、痛苦地低語,「太過分了,我一直還以為你……」
「你對人性過分樂觀。」他淡然地道。
「你為什麼要讓我看見這麼殘酷的人性?」她傷心地低喊,「我還以為你是跟別人不一樣的,可是沒想到你們全都一樣!」
「這本來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他語氣蕭索,一點都沒有佔上風的勝利姿態。
她捂著耳朵,不願再听見他所說的騙人的話。
她還以為他是有思想,有感情的,沒想到他也不過是這亂世之中的另一頭野獸罷了。
「你究竟想把我怎麼樣?」她猛然抬頭,杏眸血紅。
「我會帶你回我的國家。」他懶懶地道,「也許明天就離開。」
「你究竟是什麼人?」
「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他露出一個白森森的笑容,顯得危險至極,「只要記著一點,你是我的女人就夠了。」
「你是個混蛋!」她生平第一次罵出了粗話,可是一點都不能消滅她被背叛的痛苦。
她這麼信任他,他卻拿她當作貨物對待。
他听見了她的憤怒,眼皮子眨也不眨,靜靜地道︰「你今日才認清這一點嗎?」
秉著紗布的輕梅撲進了被單之中,沉痛地哭了。
縴小的肩膀微微顫動著,有種淒涼的美麗……
英孝深邃的眸子閃過一絲痛苦之色,隨即被無止境的冷漠淹沒。
他還是得到他想要的東西了,就跟任何時候的任何事物一樣,他總是能成功。
第六章
藤木面無表情地站在沈從容面前,帶著幾分鄙視。
若不是太子殿下一定要他守著這個老頭子,他老早就一刀把他給了斷。
看他畏畏縮縮的可憐模樣,真是令一向身為武士的藤木感到厭惡。
男人就是該頂天立地的,哪像這些個中國男人,像豬狗一樣懦弱無能,不堪一擊。
也難怪皇軍能夠節節勝利了。
不過中國人當中也是有死硬派的,若不是蔣介石領導的軍隊太過強悍,大日本帝國早就拿下這塊肥美的江山了。
真是可惡,他多想殺幾個中國狗來泄泄憤,可是跟著皇太子出來,卻偏又不能夠隨便殺人。
他有時真想不懂皇太子的心思,中國人就像畜生一樣,隨便殺隨便宰都不要緊,皇太子為什麼要對中國人種抱持著關心呢?
別人也還罷了,尤其這個糟老頭子,何不干脆殺了省事,干嘛還要小心翼翼地守著他?
語言不通又要照顧他,真是憋死他這個優秀武士了。
就在藤木擦拭著刀子的同時,黑色轎車緩緩地駛近了門前;他驚喜地隨手將鋒利的刀斜插腰間,恭敬地迎向前去。
「太子殿下。」他伏倒在地上,用最純正的東京腔大禮恭迎。
先下車的是虛弱蒼白的輕梅,她堅定地推開了英孝的攙扶,撐著風吹會倒的身子走向小屋。
「輕梅!」他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她卻沒有任何反應,一意邁著微顛的步伐走向父親。
「爹。」直到見到了坐在小凳上的父親,她冰霜的小臉這才透露出了溫情的色彩。
英孝不是滋味地看著,不過他什麼話都沒有講。
沈從容睜著衰老疲憊的眼楮,不可思議地仰望著她,「輕,輕梅?真的是你?你回來了?」
看見父親許久未表露的關懷,輕梅眼眶一熱,淚珠差點兒滾了出來。
「爹。」她撲進了父親干瘦蒼老的懷里,汲取著渴望已久的父愛溫暖,「我回來了。」
沈從容顫巍巍的手指不舍地撫著她的頭頂,老淚縱橫,「輕梅,都是爹不對,爹害慘你了。」
他的話觸痛輕梅的新愁舊憂,她哭得更傷心了。
「爹,是女兒不孝,始終不能夠好好地孝順您……」她肝腸寸斷。
英孝大手一揮,讓久跪著的藤木起了身,他自己緩緩地來到輕梅的身邊,一點都不敢驚動她。
懊死,她又哭了,而且她的眼淚還把他的心惹得亂糟糟的。
他突然感到一股深沉的罪惡感往心頭涌,可是他隨即壓抑了下來。
「我們該走了。」他只是淡淡地提醒。
輕梅身子重重一震,連沈從容都感覺出來了,他驚惶地望向他,再看著輕梅——
「你,你要走去哪里?你要去哪兒呀?」
「我……」她想說出在車上復習多遍,要哄騙父親的話,可是卻被喉頭的硬塊給哽住了,怎麼也說不出口。
「伯父,」英孝大手搭在輕梅肩上,深沉有力地道︰「我和輕梅兩情相悅,她要跟我走。」
「輕梅,這是怎麼回事?這是真的嗎?」沈從容慌亂了,他無助地望著女兒,老眼溢淚。
輕梅拼命咽下苦澀的淚水,努力要給父親一個笑容,「是的,我……要嫁給英孝了,雖然就要離開您的身邊,可是英孝答應過我,他會讓人好好照顧您的。」
「我不要別人照顧,我只要你呀!」沈從容像個迷了路的孩子,求助地緊揪著女兒的衣袖。
盡避以前對她又打又罵又忽視的,可是他心底總是最記掛著這個女兒呀,他不能沒有她。
在這一瞬間,他已經明白了自己有多麼需要輕梅,又是多麼地依賴輕梅。
輕梅被父親字字泣血的話燒痛了心肺,幾乎喘不過氣來,「爹……我也不想離開您……可是我不能不……」
沈從容緊緊抓著她的手,哭的像個孩子,「女兒呀,我知道以前都是我不對,以後我絕對不會再傷你的心了,求求你不要拋下我啊……」
她心一滴滴地在淌血,「爹……」
教她怎麼能夠拒絕父親的哀哀求懇?他老人家是她唯一的親人,唯一的一個親爹啊!
輕梅透過重重淚霧望向一臉莫測高深的英孝,希望他能夠大發慈悲。
英孝眯起了眼楮,心頭雖不無震撼,可是他卻不能夠讓沈父破壞了他的計劃。
只要沈父跟隨著,事情就復雜了許多,輕梅也就無法死心塌地,全心全意地伺候著他。
「你我早有約定。」他警告地看著她。
他的話粉碎了輕梅最後的一絲希望,她在這一瞬間心都死了。
離開了父親,她將只是一具軀殼而已,他為什麼要逼她到這山窮水盡的境地?
「求求你,只要你讓我帶我爹一起走,我保證你說什麼我全都听你的。」她緊緊地咬著唇,力氣之大已經咬出了一抹血漬。
他慍怒地低吼︰「放開你的牙齒,你是存心傷害自己給我看的嗎?」
「你在乎嗎?」她的眼神滿是哀怨。
他別過頭去,狠下心不去看她,「我素來喜歡我的東西完美無缺。」
「世上沒有完美無缺的東西。」他的話陡然給了她一個靈感,她抓起了木幾邊的一支剪子,飛快地抵在自己的頰邊。
英孝心猛然一痛,急促地低叫道︰「該死的,你在做什麼?」
「讓我父親跟我一起走,要不然我就親手毀了你‘完美無缺’的貨物。」她緊緊地盯著他,手指微顫,聲音卻冷靜無比。
他伸手就要奪下她的剪子,輕梅靈巧地一避,尖銳的剪刀頂端已經戳入了雪白的肌膚。
一滴血隱隱地滲了出來。
英孝身子一動也不動,生怕稍微輕舉妄動就會引發輕梅的自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