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喲,輕梅你也等等我,自個兒跑那麼快做什麼?」她扭著風情萬種的小蠻腰,大笑著來到了輕梅的身畔。
「對不起,我差點忘了你還在黃包車上。」輕梅梳著一條清秀純真的烏黑長辮子,穿著一襲單純藍色寬大旗袍,雖然就像街上每個來來往往的女生,可是清雅柔女敕的她就自然有她特別的韻味兒。
尤其她因興奮而紅通通的臉蛋兒,還有那朵隱約淺藏在酒窩里的笑意,都在不自覺間泄漏了她的動人。
明霞是一朵嬌艷帶刺的玫瑰,輕梅就是枝頭樹稍上那一朵粉女敕輕薄,冰清骨氣的梅花。
「你在看什麼?」明霞神經有點大條地嚷著,「啊,西洋糖果呀,這有什麼好看的,咱們進去看衣裳才是真的。」
輕梅微微羞紅了臉頰,有些依依不舍地再瞄了糖果幾眼,這才拉著明霞的手微笑,「好,咱們進去吧!」
一踩進了百貨公司,輕梅的眼楮就瞪的跟銅鈴一樣,小嘴兒幾乎是贊嘆聲沒停過。
「嘩,好美。」她看著經過她們的幾名名流仕女,欣羨地低嘆著,「她們的身段穿什麼衣裳都好看。」
「佛要金裝人要衣裝。」明霞才不希罕,她挑著一件法國雪紡紗的料子,嗤鼻道「今天換作是咱們,只要有錢,可以穿的比她們更漂亮。」
「可是她們好有氣質。」
「裝的,你都沒見過那些貴太太們在牌桌上的模樣,」明霞嗤笑了一聲,「嚇死你。」
輕梅忍不住又笑了,「明霞姊,你打破我所有的對貴婦美好的遐想了。」
「本來就是,羨慕她們做什麼?還不都是女人,她們身上有的東西,咱們也沒少半件,」她撇撇唇,「咱們只差沒有個有錢的老爹或老公而已。」
輕梅止不住的笑盈盈,「你這麼說也沒錯。」
「本來就是,你可別看她們人模人樣的,有些是鄉紳的姨太太,再不然就是人家外頭包養的情婦,跟我差不多。」明霞說這話時,一點也不覺得覺得羞恥;她坦蕩蕩地道︰「現今這個世道,誰能活得下去就是誰手段強,沒有誰比誰高貴的。」
「真是羨慕你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她低嘆。
「別淨夸我了,你呢?我也沒見過像你這麼委曲求全又心胸善良磊落的女孩。」明霞搖頭,「伯父還是沒怎麼疼愛你,對不對?」
輕梅驚呆了,小嘴張開老半天都合不起來。
她從來沒有告訴明霞,自己和父親之間的問題啊!
明霞面對她的驚訝只是聳聳肩,執起了她的手,一翻手背,「我不是第一次看見你臉上、身上有傷痕。」
「那不是我阿爹……」她望入明霞了然的眸光中,解釋的話頓時化作一聲長長地嘆息,「他不是有意的。」
「我明白。」明霞也喟嘆了一口氣,兩人之間有剎那的沉默。
輕梅首先清醒過來,她努力擠出了一個笑,甜甜地道︰「唉,我們今天是來逛街的,怎麼淨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來吧,我幫你挑挑哪件禮服好些。」
明霞也高興了起來,「來,你幫我看看,這一件雪紡紗的怎麼樣?」
「挺好看的,穿在你身上一定很美。」她贊嘆著撫過那柔軟的衣料。
「我?我這輩子是不太可能穿這麼純白的顏色,這套衣裳是給你的。」
她嚇退了幾步,「我?這麼漂亮的衣服?不……我不能要。」
「為什麼?」
「我沒有場合穿它,再說我也不配穿這麼昂貴又漂亮的衣服。」那是一種美麗的奢侈夢幻品,就跟櫥窗內的五彩巧克力球一樣,都是可看不可求的。
「胡說,誰說你不配了?」明霞拿起衣裳就往她身上一比,愉快地道︰「哈,適合極了。」
「是呀,婊子配婊子,當然適合了。」一個尖酸刻薄的女聲驀然由她們身後傳來。
「就是說,真是馬不知臉長,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還大方的哩!」另外一個女人加入。
輕梅臉色微白,訝然地望著出聲的那幾位貴婦人,同一時間,她的眼角余光也瞥見了明霞臉色都變了。
羞慚惱怒和恐懼飛入了她眼底,輕梅可以明顯地感覺到明霞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
「你們是誰?」她本能地一挺身攔在明霞面前,聲音清脆地道。
為首一名年紀約四十歲的貴婦,身材臃腫穿金戴銀,臉上盡是不屑和輕蔑之色。
她望向明霞的眼神,充滿了嫉妒和憤恨的火焰。
剎那間,輕梅心底也透明了——高家的正主兒來了。
「我是誰?我倒要問問你們兩個小賤人,是哪家窯子鑽出來的賤貨呀?」高夫人聲音拔尖地嗤笑道。
輕梅沒想到她一出口就是這麼不堪入耳的話,她暗暗握起了粉拳,昂然地道︰「這位夫人,看你穿著打扮高貴時尚,可嘴里吐出來的卻不像是人話,請你嘴上留點德好嗎?」
明霞一顫,感激地望向輕梅;她還沒從這突如其來的震驚中完全清醒過來,也還不知該如何面對這份難堪。
畢竟她是那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壞女人」哪!
斑夫人一听輕梅居然敢回嘴,氣得臉色扭曲,「你是什麼東西?居然敢叫我嘴上留德?」
「給人留一分情面就是給自己三分余地,你何苦這樣呢?鬧開了不也對你自己顏面有損嗎?」她苦口婆心。
雖然是明霞不對在先,可是高老板是自己來招惹她的,況且明霞身在夜總會,本就是任由風飄零雨打絮的,難道她還能說個不字嗎?
面對這個情況,高夫人若能留幾分氣度,那不是也寬容了他人?
「我干嘛給她留情面?這只狐狸精誘拐了我丈夫,難不成還要我給她供上長生牌位,早晚一炷香嗎?」高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是就是,你們這兩個不要臉的女人,簡直就是意想天開,高夫人沒有給你們兩個騷蹄子苦頭吃就已經夠慈悲了,你們倆居然還有臉講這種話?」高夫人身旁的貴婦人也七嘴八舌跟著罵道。
「現今是什麼世道喲,外頭小的還有那個膽子來挑釁大夫人,真是世風日下呀!」
斑夫人得意地看了她身旁的婦人,尖酸地伸出手指戳了戳輕梅,「听見沒有,我看你這騷蹄子這麼為她,恐怕也是跟我家那口子有一腿,你在為自己辯護吧!」
「高夫人,你弄錯了。」明霞反應過來,一個箭步護在輕梅的身前,「你要罵要打就沖著我來,輕梅是無辜的。」
斑夫人一見她就生氣,戴滿寶石戒子的手掌,想也不想地揮了過來——
清脆地啪一聲,結結實實地打上了輕梅的臉頰。
「無辜的,我就是要打她,你怎麼的?心疼啊?我就是要見你心疼。」高夫人趾高氣昂地道。
「你這個……」明霞臉色大變,氣呼呼地就要撲向前,卻被輕梅給拉住了。
「不要緊。」輕梅臉色蒼白,雖然頰邊的火辣辣提醒著她方才的屈辱,可是她依舊靜靜地道︰「只要她能消了這一口氣,受她一掌也無妨。」
包何況,高夫人也值得同情,她此刻的囂張無禮只是為了要掩飾她大大受傷的女性自尊心……
身為明霞的好姊妹,代她受這一下也是應該的,因為這是她們倆欠人家的。
「輕梅,你……」明霞凝視著她小臉迅速紅腫,忍不住哽咽了。
「你這個笨女人。」一個冷冷的男聲突然地介入,「跟我上次見到的一樣,一點都沒有變。」
眾人一愣,本能望向聲音來處。
英孝俊美微病態的身影出現,唇邊帶著似笑非笑的諷刺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