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杰微微一笑。面對她,總有一種放松的感覺,仿拂在她面前不用再隱藏、偏裝什麼,而且說話也毋需拐彎抹角的,這種直來直往的感覺真是自在。
「時問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他站了起來。
「可是我的咖啡還沒喝。」淨顧著和他談話,咖啡都擺涼了。
他往房間走去,聲音里有著隱約的笑意,「不用喝了,你今天晚上想要再失眠一次嗎?」
「你怎麼知——」她望著他的背影,目瞪日呆。
在黑暗寂靜中,他低低的輕笑聲清楚可聞,「上次的黑眼圈那麼明顯,看都看明白了。」
「噢。」她低呼一聲,雙頰排紅。
真是不好意思,連失眠的痕跡都被人家抓得一清二楚。
她將杯子收一收,放人廚房的碗槽內,邊洗著杯子,邊想著他的話,笑容不禁愈來愈大。
呵!他居然有注意到她的臉龐呢!
而且今晚居然止目和她談那麼多,還連續笑了好幾次……
想著想著,她的心又莫名其妙地劇烈跳動起來。
第五章
南投
在一大片綠油油的瓜田里,有一個縴瘦窈窕的身子正蹲在里頭勤快地忙碌著。
不懼烈日當空,也不怕熱浪四襲,她就這麼專注而快速地在瓜藤底下翻尋著香瓜,然後將一把把的青草墊在瓜身底下,以防止瓜身固和地面接觸而發爛或發育不良。
她有著一張嫣紅細女敕的瓜子臉,歲月與操勞並沒有在她臉上刻畫出痕跡,反而增添了成熟的豐姿韻味。
她的身段依舊婀娜多姿,她的笑容依然甜美動人,只是那兩道彎月般的眉毛總是聚攏著化不開的愁意。
她叫紀如茵,今年四十六歲。
「紀太太,你的信哪!」郵差站在田埂上,揚著手中的信叫道。
在這個鄉下的小農村里,大家都親切得像一家人一樣,連管區、郵差什麼的都是村人熟悉的人物。
如茵抬起頭,抹了一把汗,「哎呀!怎麼好意思讓你把信送到這兒來?」
郵差憨厚地笑著,「沒關系,反正順路。」
如茵拍掉手上的灰塵和泥土,跑過一畦畦的瓜田,接過他手上的信。
「是我們家朵思寫信回來了。」她驚喜地叫著,雙眼緊盯著信封上娟秀的筆跡。
「朵思好象到台中去工作嘛!她大概多久回來看你一次?」郵差笑問。
「也不一定,就看她有沒有放長假。」她迫不及待要拆信。
郵差發動機車,對著她揮手,「我還要到村子其它地方送信呢!再見了。」
「再見,謝謝你。」
如茵打開信,臉上盡是身為母親的喜悅和關切。
朵思……她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見到女兒了,有時她真想上台中去看朵思,但是她始終無法克服心底的那層陰影。
他……人也在台中啊!
如茵的眼神從信紙上移開,投向遠處不知名的地方。
事情已經過去了二十三年,但是那種深刻的椎心之痛還是一如昨天般,重重地戳刺著她的心。
她輕輕嘆息著,思緒又飄向多年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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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中
又到星期天了,是威京小陛一周一次的公休日,通常裴老爹都會趁這天跑到老朋友家去串串門子。
一早,裴老爹在吃過早餐後就不見人影了,屋子里頭就只剩下商杰和朵思。
由于上個禮拜公休日商杰去參加了一個商會,因此避開了和朵思單獨相處一天的尷尬,但是這個星期天的到來,卻創造了另外一次獨處的機會。
朵思吃完早餐,自告奮勇要洗碗。
「我來吧!你去看看報紙或電視什麼的。」她很高興能夠找到事情做。
商杰微微點頭,黑眸有些不自在地游移著,「呃,麻煩你了。」
「不客氣。」
然後商杰就坐在客廳里看他的報紙,但是他卻不自覺地豎高耳朵,留意著朵思的一舉一動。
他听著碗盤踫撞的清脆聲音,听著嘩啦嘩啦的水流聲,然後水聲驟止,接下來就是碗盤放人烘碗機的輕微聲響。
他的心騫地一跳,因為他听到了朵思走近客廳的腳步聲。
他為什麼要一副心慌意亂的樣子?商杰清清喉嚨,暗斥自己的怪異反應。
朵思心下也是一陣慌亂,腳下還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回自己的房間里去呢!
唉!般什麼,又不是沒有和他單獨相處過,他們兩個甚至還一起喝過咖啡、聊過天呢!現在有這種反應真是笑死人了。
「今天天氣很好喔!」她的嘴角彎成笑的弧度,試著打破尷尬。
商杰微感訐異地望向窗外,「可是外面正在下雨。」
「呃,啊——」她呆了一瞬,「對,在下雨,可是這幾天天氣太熱了,太陽也太大了,下點雨反而比較好……所以算起來天氣也滿好的……對了,裴爸不知道有沒有帶把傘出去?他今天中午回不回來吃飯呢?」
商杰忍俊不住,大笑出聲,「你的話轉得還挺快的。」
朵思臉紅了,「呃,這個……」
他這麼一笑,倒把原先的緊張氣氛給笑掉了,場面頓時輕松起來。
「不用那麼緊張,我不會吃了你的。」
「這一句話該是我對你說的吧?」她斜睨著他,笑咪咪地說︰「咱們兩個緊張的程度是半斤八兩。」
他點頭,眼底的冷意都化作了笑意,「看來我們兩個都不太自在,不過你不覺得這有點奇怪嗎?」
「嗯?」她笑著凝視他。
「我們並不是沒有單獨相處過,對不對?」
朵思雙手捧著臉蛋沉思,模樣可愛極了。「嗯,我想晚上和白天到底是有差別的,人在夜晚時分,防衛心自然會減低下來,在那種燈半昏時月半明時氣氛最好,也就什麼顧忌都沒了。」
商杰驚異地看著她,「燈半昏時月半明時……元朝徐再思的詞,你知道?」
一提到這個,朵思的眼楮都亮了起來,「是的,雖然徐再思並不是個人人耳熟能詳的詩人,但是我真的很喜歡他這首「春情」,把那種相思的情境形容得再貼切不過了。」
「生平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如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癥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他忍不住低低念道。
「你也喜歡這闕詞嗎?」她低呼,興奮之情完全寫在臉上,「不過談到相思,我很喜歡鄭光祖的「折桂令」,他形容相思是「喚起思量,待不思量,怎不思量?」簡直是一語道盡了相思時候的百轉千回了。」
商杰微微一笑,「看來你對相思很有獨道的見解。」
「哪里,拾古人牙慧罷了。」她不好意思地搔搔頭,「跟你諛這些會不會很無趣?
畢竟現在已經很少人把這些掛在嘴上了。」
「一點也不,你大概不曉得,我在大學的時候還辦過古詩賞析的活動。」
「真的?那一定很棒!」她神往地追問著,「一定有很多人參加對不對?你們都賞析哪一類的詩呢?」
「很廣,」商杰情不自禁地跟她講述起來,然而天知道,他已經有幾百年沒有去想到大學時候的事了。「不過那個時候大部分的女孩子都比較喜歡李清照,而且大家都公認她那首迭字詞是千古絕句。」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淒淒。」她本能地接口背誦了出來。
他微微一笑,「是的,我猜你也喜歡。」
「李清照的詞誰不愛呢?」她輕笑,「我記得以前國中的男同學就最會背她的詩拐女生了。」
他挑起一邊的眉毛表示詢問。
「因為少女情懷總是詩嘛!我們班曾經有個男生寫「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結果那個收到紙條的女生感動得痛哭流涕,立刻傾倒在他的卡其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