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先生,你不介意我回去收拾東西吧?」說完,她異常冷靜地回頭問雅媚,「幫我向華姊請假好嗎?」
「洛素……」看她腳步不穩地走向門口,學甫忍不住開口,「我開車載妳。」
「也好,」她沒有回頭。「這樣快些。」
「展大哥,別丟下我。」艷伶輕嚷。
他只是點點頭,扶著她走向車子。
※※※
洛素靜靜地收拾衣物,蒼白的臉看不出是何情緒。
「我並沒有趕妳。」他粗聲地道,想掩飾自己的心軟。
「不用你趕,我自己知道分寸。」依舊听不出情緒。
「我……我可以給妳五分鐘解釋。」他拚命想給她機會,雖然頗氣自己的不忍心。
「不用了,留著听艷伶的哭訴吧!畢竟我『罵』了她很多話,五分鐘恐怕不夠。」
「洛素……」他痛恨自己言語間的遲疑、不確定。
「抱歉,我到你的房間拿一下東西。」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尾隨她進入房間,好像很舍不得……不,是她存心欺騙他,他親耳听到、親眼看到她那樣對待艷伶。
「好在我的東西一向不多,」她整理出兩個旅行袋。「等我把那一箱東西抬出去丟,我立刻就走。」
箱子里裝的是幾瓶保養品,還有一堆愛情小說,它們曾經伴她度過無數晨昏……幾株松葉牡丹,小巧的花朵依舊,她卻帶不走。
「終究養不活……」她輕撫那花瓣。「還是得丟。」
「我可以幫妳養。」他再度痛恨自己的立場搖搖欲墜。
「謝謝你,但是艷伶未必喜歡它們,害你們傷和氣總是不好。」
「這不關艷伶的事,別扯到她。」
「噢!對不起,我又冒犯到她了。」她微微一笑。
「洛素……」他害怕她那種冷靜的表情,好似對一切都不在乎了。
背起了袋子,捧著紙箱,她忽然又想到什麼地放下,伸出了細瘦修長的手指,上頭一只翠玉戒指正閃著綠波。
她拔下來交給他。那是他母親送給她的見面禮。
他沒有接過來,只是看著她,聲音瘖亞。「留著。」先前的怒氣已消逝無蹤,只剩下不舍、憐惜、哀傷……
「不了。」她輕輕搖頭,依然微笑,那麼雲淡風清。「留給艷伶,順便替我謝謝伯母。」
「又是艷伶──」
「別扯到她。」她替他說完,淡淡一笑,重新戴上那副可愛的大眼鏡,遮去了幾個月來靈動的眼眸光彩。「沒關系,以後再也不會扯上她了,因為以後你不會再見到我,所以……」她終于露出一絲淒怨,「再也扯不上她了。」
「洛素!」他揪痛了心。
她深深地看著他,彷佛要將他刻入心海……最後,她笑了,「別說再見哦!說再見可是會再見到我的。」她笑得宛若初見面時的天真明朗。「那可就不好!」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瘦削縴細的身子像似被風一拂就會倒了。
學甫猛一拳捶向牆壁。他失落了自己的心,痛得似乎淪入火炙的地獄。
※※※
「沐英!沐英!」洛素一邊按門鈴,一邊著急地喊著。
「洛素?」沐英打開門,嚇了好大一跳。
「我們去澎湖吧!」她笑得好燦爛,彷佛要凋零的玫瑰在最後一剎那所射放出的絕艷。
「去澎湖干嘛把全部的家當都拎出來?學甫呢?」
這名字幾乎震掉了她掛著的笑容。「他沒空。」
「蕭維也挪不出時間,看樣子只好咱們兩個自己去了。」
「都好。」她渴望回到故鄉舌忝舐傷口。
于是,她們搭乘當天最晚的班機,飛到了澎湖。
這一夜,學甫將自己灌醉,想不去憶起她那蒼白的笑、縴弱的身形……但是愈想忘記就愈是拂不去。
※※※
藉由老公的通訊網,雅媚找到了學甫的公司。雖然得知他就是展氏集團的總裁,令她驚愕良久,但是那股正義感支持她沖上去。
「妳沒有預約,總裁現在有事在忙,請妳稍等一下。」
「我要見他,馬上!」
「小姐,妳──」
彼不得那麼多,雅媚猛沖上門,一腳踹開厚重的橡木門,里面一大群人愕然的轉頭看向她。
雅媚豁出去了,她大刺刺地站定,「抱歉,我有事找展先生。」
學甫示意,所有的人靜靜退去。
「有事嗎?」
「虧你主持這個跨國大集團,竟然看不清洛素的為人!」
「我相信我親眼所見。」
「你只听了一半!」她怒氣沖沖地說,「我自始自終都在吧台,我听見了一切。」
「我如何能相信妳?」實際上他的心已活過來了,想要弄清楚這一切。在怒火退去、理智回復後,他的確不相信洛素對自己真的沒有愛,他不相信。
「信也好,不信也罷,我話說完就走人……」她開始敘述,自那天她進去叫洛素,直到昨日他進來前所發生的情況。「你應該明白洛素最吸引你的特點是什麼,我相信那和我們所感受到的她一樣,是那般天真純淨、自然不造作,對人世間的事物都抱持著最真、善、美的觀感;在她看來,無一不是最好的。在我們心中,最珍惜的是她散發出來的愛,讓我們每個人都可以感受到那份溫暖……」她沒有忽視學甫緊握的雙拳,懊悔悲痛的眼神。她知道,他相信了。「她值得你傾今生去愛。」她靜靜地下結論。
「我……錯怪她了。」想起對她的那些指責,他不禁冷汗涔涔。「洛素……」盲目的懷疑使他做了什麼樣的錯事啊?
「至于那位艷伶,我想是嫉妒使她這樣傷害洛素,你就看著辦吧!」
「洛素……」他揪緊了心,發誓要找到她,永永遠遠將她呵護在他手上,再也不使她經歷任何傷愁了;他要讓她每天都綻放最真的笑顏。他發誓,就算傾一生的時間,也要找到她,向她認錯,再說上億萬次的愛她……
※※※
洛素再次按下錄音機,幽美淒傷的旋律緩緩滑出──
片片黃葉落在街頭忍不住的秋,
必于我和他的故事忍不住的我,
曾經對我自己承諾愛他到最後,
情到深處人生如夢悲喜都無由,
有緣才能相逢喝一杯酒,
如果你是我的朋友陪我到最後,
……
花自飄零水自東流,人從此沉默,
愛有多重情有多濃只有自己懂,
何必問我何去何從,處處可飄泊,
情到深處歲月如酒,醉過方罷休。
如果你是我的朋友別問舊傷口。
(作詞︰厲曼婷)
沐英擔心地看著洛素,自從來到澎湖,投宿在她外婆以前住的舊房子後,她就一直郁郁寡歡,整天反復地听這首「別問舊傷口」。心細如她,自然知道一定發生什麼事了。
打消了欲往吉貝島旅游的念頭,她坐下來。
「洛素,妳這幾天怎麼了?莫非和學甫有關?」沐英沒有忽略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悲痛。「妳和他之間有誤會?」
「沒有啦!」
「別瞞我,妳這些天來的愁容,白痴也看得出來發生了什麼事。」
「一切都無所謂了。」她感傷地笑笑。
「洛素──」
「別問舊傷口。」她的眼光眺向那片綠野,隱約可見碧海。
「別這樣。」
「別誤了上吉貝的船期。去吧!我沒事的,待會兒我想去天後宮拜拜。放心吧!」她揮揮手,硬將沐英推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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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建成,劉華潔……都到齊了嗎?唐沐英!」導游喊道。
「等等好嗎?」沐英找到公用電話投下零錢,撥號。「喂,麻煩請接蕭總。」
「喂,沐英?」
「阿維,我現在在澎湖。」
「妳自己去了?那洛素呢?」
「她也在。」沐英道,「我就是想和你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