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公寓坐落于中央公園旁一處較少人經過的地段,所以她無論怎麼叫喊,也是白費力氣。
諾因軟軟地癱在椅子上,大概猜得到方才車子停在外面,水滴到門孔中結冰——真是要命。
手機也忘了帶出門,這下真的可是求救無門。
他無力的抬頭看看窗子縫隙,他們有足夠的新鮮氧氣,不會有窒息的危險,但是如果氣溫再低下去,要面臨的就是足以致命的低溫。
他比一般人要來得耐冷,但身邊的女子可不一樣。
只是,一想到被困在一個緊閉的空間,也讓他頓覺渾身無力,心髒像是被某只看不見的大手緊揪住。
「諾因,你還好嗎?」
張瑋慈一轉頭,就見諾因一臉慘白,大口大口喘著氣,看起來很不好。
她想起他說過自己有幽閉恐懼癥,如今被閑在車里,想必他會比她更來得痛苦難過許多。
「不大好……」
用盡力氣才逼出一句話,他實在討厭密閉的空間,討厭一個人孤單的、在黑暗中的感覺……
「我不要一個人在這里……」
密閉的空間令他不禁想起母親過世的那段期間,父親每晚都在流淚哀嚎,黑暗中只有他一個人,沒有父親母親的笑語,他們的溫暖離他遠去。
一個人,孤單地被留在冰冷的黑暗中,無論怎麼哭叫,回應他的只有像是直到永遠一樣的幽密陰暗……
「沒關系,我在這里。」她安慰他的道︰「放心,我們一定會想出辦法出去的。」
張瑋慈挺直腰桿,一只手握著他的大手,一只手撫模著他的臉,給他信心,「諾因,你不是一個人,我也在這里。」
他勉強張開緊閉的眼,扯動嘴角,「我不喜歡……這樣的空間……只有我一個人……」
「我知道。」她想起她的高中同學,如果幽閉恐懼癥發作,還會大哭起來,他的情況還好一點。
「諾因,看著我,這里不是密閉空間,也不只你一個,我也在,你听到了嗎?」
見他又閉上眼,臉色白得叫人擔心,呼吸也急促起來,她連忙拍打著他的臉頰,「諾因!看我,我在這里!」
「瑋慈……」他牽動嘴角,露出一個很苦澀的笑容,「我知道你在,你打我打得好痛。」
「對不起。」她改換戍輕緩的撫模過他的下巴。
之前這樣撫模他,他露出舒服的表情,現在這樣做,不知道能不能勸他放松一點?果然,他糾結的眉頭放松了一些,並且輕輕地把頭靠在她肩膀上。現在的他,也許只要她把他用力推開,他便會碎成片片。「抱歉,我對緊閉的空間有著不好的回憶……」
「我猜也是。」
據說幽閉恐懼癥的患者多半都是因為童年時,有著不愉快記憶,導致他們面對緊閉空間時會產生害怕逃避的心理。
她同學是被父母責打了後,就被關在衣櫥里,也許諾因也是類似的原因。
諾因靠得她好近,一股像大衣上的那股淡淡而好聞的味道又竄上她鼻間。他的氣味令人感到很舒服可以依靠,雖然現在情況完全相反,是他依靠著她。「我……父母都過世了,在我十歲的時候。」諾因緩緩地開口,聲音很低很輕。
「我母親因為懷了我的小妹,難產過世,我父親一次失去孩子與深愛的妻子,他就……瘋狂了……」
此刻的他需要有人听他說話,那是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的悲傷。
她為他心痛,一個十歲的孩子,怎麼面對母親的過世,以及傷痛過度而發瘋的父親?
「那時候我們全家住在猶他州靠近落磯山河谷的小鎮,父親瘋狂之後,我被叔叔接到紐約,而我父親他……」
一想起父親因為瘋狂而變成狼形,喪失理智地攻擊手無寸鐵的人類,諾因便忍不住發抖。
「沒關系,你不想說就不要說。」
現在的他身子整個癱軟在她懷里,張瑋慈輕輕拍著他的背脊,像是哄小孩一樣。
「我父親是被人槍殺的……」
這句告白令她悚然一驚,眼淚隨即涌上,黥痛著她的眼。
「但那時候,我叔叔他們沒讓我知道發生了這種事,一直到我念大學那年,他們才告訴我父親已經死亡。」
他頓了一頓,才繼續困難的說下去。
「我明白他們很愛我,只是在晚上,我一個人在幽暗的房間里,就算哭得再大聲,也都沒人听到我的聲音……」
說到最後,諾因有些哽咽。
那個寂寞的小男孩的哭聲,至今仍然沒有退去。
因為沒有人願意陪著他……曾經,荷俐答應過他,溫柔的手撫慰著他,但她也遺棄了自己……
「我听到了,你現在有我,我陪著你。」張瑋慈堅定的告訴他,「我在這里陪著你,諾因,你不是一個人。」
「你听到我的聲音了……」他內心的求救。
她用力的點點頭,眼楮直勾勾地看著他,「對,我听到你的聲音,你不要擔心,就算是這樣的密閉空間,也還有我陪著你。」
他慘白的臉上努力的露出微笑,「我……是不是很膽小?我真的很怕自己一個人……」
「每個人都有他的弱點,不是嗎?甚至連神話中的英雄們都有弱點啊!」
她輕輕拍撫著他,溫柔地說著,「阿基里斯的腳踝,參孫的頭發都是他們的致命傷,你我怎麼可能例外?我也怕鬼、怕蛇、怕很多很多東西啊!」
「真的嗎?」
「你至少不怕鬼,只是怕孤單而已。」她吐舌俏皮的說道︰「這一點比我強得多了,你還記得吧,前兩天我第一次遇到佩卓的模樣。」
他怎麼會忘記?簡直只能用歇斯底里來形容。
一回想起她的模樣,忍不住便笑了開來。
凝視著她,諾因突然感覺心中有個糾纏了十多年的重量,輕飄飄地落了地。
眼前這嬌小可愛的女孩,此刻看來,卻是比自己堅強高大了數十倍。
他汲聞著她身上那股女性的玫瑰甜香,忍不住伸出手去,緊緊環抱住她的腰身。
然後,附在她耳邊,很低沉、很溫柔的說︰「謝謝……」
被關在密閉空間里,也許不算是一件太壞的事……尤其跟一個這樣溫柔的女性相處。
最後他們倆是被下了班的法藍給救了回來。
當法藍拿著打火槍來「解決」這輛奧迪的門鎖時,諾因忍不住發出哀嚎。
「我新買沒多久的奧迪!」
「忍忍吧,」法藍一邊按著開關噴小火,好融化鑰匙孔里的冰,一邊說道︰「你的健忘越來越嚴重,真應該好好放個長假,讓你使用過度的腦袋休息,而不是老窩在家里。」
「這是我的工作。」兩人終于好不容易擺月兌這狹小空間,忍不住先伸個懶腰,再長長地嘆口長氣。
法藍與諾因抱著食物,張瑋慈提點小東西,一起走上公寓。
法藍陪著他們走到四樓,要回去時,還對她眨眨眼,「這個有健忘癥的老頭,拜托你多費心照顧。」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到諾因的臉漲得通紅,而法藍已身手矯捷地逃下樓去。
她想起那天佩卓也說出類似的話語。
「他們好像都誤會了什麼。」諾因不自然的轉過頭去,臉依舊紅得像是火燒過一樣。「因為我從沒帶過女性回來公寓……」
「所以?」她挑高眉毛。
「他們可能都以為,嗯……」他深深吸口氣,「以為你是我重要的……嗯,女伴——」
他轉回來,不好意思的看著她,「如果會對你造成困擾,我代他們向你道歉……」
張瑋慈听到這番話,心里逐漸升起的不是困擾,而是一種淡淡的——她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的情緒,像是有點喜悅,又有點害羞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