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感動是騙人的,然而……
「潔柔,我不想再愛任何人了,這樣的傷害一次就夠了。紹華還不成熟,也許有一天他會覺得自己對我的迷戀變得很可笑,我和他是不同世界的人。」黎喧冷靜地看待方紹華對她的感情。
「也許那不是迷戀……」邵潔柔不知不覺地想替方紹華說話︰「喧,紹華沒你想像中的不成熟,他是一個很內斂的人。」
黎喧在腦海中搜尋有關方紹華的記憶,她無法將他的形象和「內斂」二字劃上等號,也許這是她和邵潔柔認知上的差距吧?
「我承認紹華的出現帶給我許多的快樂,但那和愛情仍有一大段的差距,我覺得他更像一個弟弟,很頑皮、很黏人,讓你甩都甩不開的黏膩。」這是她對方紹華的觀感。
邵潔柔听完黎喧的敘述後,竟開懷大笑了起來。她已經好久沒有這麼想笑了,笑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潔柔!我剛剛有說笑話嗎?」黎喧對她的反應感到不解。
「受不了。」邵潔柔抹了抹眼角的淚水︰「這,你不覺得紹華是上天送給你最好的禮物嗎?我從來不曾覺得有哪個男人帶給我快樂呢!」
「你想到哪兒去了?」黎喧白了她一眼。
飄在她心頭的那片烏雲,逐漸地在消散當中,黎喧卻不知過了今天,要如何面對明天,還有更多更多沒有何明楓的明天。
她更不知道這趟西雅圖之行,究竟是宿命?還是上天的恩賜?
她的門縫里有光!
這是他等待了六天之後,第一道照進他心房的曙光。
他舉起手想要敲她的房門,卻又難以下手,心里十分掙扎,他不知道會看見一個什麼樣的黎喧?
是興高采烈呢?還是痛不欲生?
不管是哪一種結果,都不是他希望看見的,所以他很難面對她。
他在她的門外徘徊,前所未有的慌亂,一顆心緊緊地揪成一團,僅僅一牆之隔,卻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不同的心情。
那道細細的光,突然變成一大片,照得他的眼楮刺痛了起來,光里走出一個影子,清清瘦瘦的……是她,是他想念的喧。
她手上提著一只厚重的行李。這麼晚了,她要到哪兒去?
「喧,你這是……」他盯著她手,上的行李。
「我要回家過年了。」她放下行李,轉過身鎖上房門。
「你……」他不知道自己要問什麼?該問什麼?
「我很好,謝謝你這幾天幫我照顧潔柔。」她客氣地對他說,臉上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情緒。
「應該的,學姐情緒好很多,我們聊了許多事,我覺得她是一個很堅強的女孩。」方紹華露出難得靦腆的笑容。
「紹華,你寫的字條我看過了,謝謝你。」她避重就輕地說。知道方紹華對她的感情,她不想再給他任何希望,他可以找到一個更適合他的女孩,不該再傻傻地等著她。
看過了是什麼意思?方紹華無法由她的口中或者是她的表情看出一點端倪,他感覺到自己離她好遠,仿佛她這一趟美國之行,硬生生地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他已經看不到她的內心了。
「喧,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回去好嗎?」他不放心地問。
「我不是第一次搭夜車回家,你不要替我擔心。」有人關心的感覺真不錯,可她不要方紹華太關心她。
「我送你去搭車。」他怎麼能放心。
「別麻煩了,我習慣一個人,你不要送我。」她冷淡地劃開他們之間的距離。
她真的變了!方紹華雖心疼卻無能為力,如果她不願意,他也不能逼她。
他眼睜睜地看著她從他眼前離去,隨後悄悄地跟在她身後,看她上計程車,他也叫了一部跟著;看她到火車站,他也跟著混在人群之中;她上了火車,他則跳上另一節車廂,然後在車內尋找著她的影子。
火車一路晃動著,穿越許多擾攘的城市與靜謐的鄉鎮,她終于站起身,在一個他所陌生的城市下了車。
他繼續跟隨著她,好幾次差點讓她看見,一路躲躲藏藏的,直到他看見她上了一部黑色的轎車。黑暗的車窗玻璃教他看不清車內的人影,但他知道轎車內的人一定是她的家人,確定她已經平安回家,他才完全地放心。
這個晚上,他住進了一家旅館,知道自己仍和她在同一座城市,他覺得心安了許多。
春季早巳來臨,但氣溫仍舊寒冷,一波接著一波的寒流,仍不肯放了冬季似的,緊緊抓住它的尾巴。
黎喧足足遲了一個星期才回學校,單調的大四生活,像一場即將落幕的戲,匆匆忙忙的日子,除了她之外,大家都在忙碌地準備著各種考試。
她反而像一個沒了人生目標、過了氣的演員,不知道這出戲結束後自己將何去何從。
邵潔柔這次恢復得很好、很快,不像她的悲傷拖泥帶水似的,沒個止境。說難過,倒也不是多難過,該說是疲倦吧?還有對未來的彷徨。
這就是太過依賴愛情的結果,長期飯票突然變成一張無法兌現的空頭支票,她卻把所有的賭注都押了上去,該怪誰?
方紹華一開學就變得相當的忙碌,由于上學期的學生會長因故休學,他在眾人的擁護之下,史無前例地以二年級的資歷當上學生會長。外表俊逸迷人的他,立即成為許多女學生的偶像,他的生活更加多采多姿,有時黎喧好多天才會遇上他一次,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樣纏著她,對她的態度也一改過去的輕佻,變得彬彬有禮的,讓她好不習慣。
這天,她在學生活動中心外,就正好遇到他和幾個學妹有說有笑地走過來,他用很陽光的笑容向她打著招呼︰「嗨!學姐要不要一起吃中餐?」
黎喧看著他身旁那幾個洋溢著青春活力的少女,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老了」,她早已經過了那個年紀,所有的青春活力已讓她消耗殆盡了。
「不了,我已經約了同學要一起吃中餐的。」她客氣地對他說。
他身旁的女孩則用一種帶著「敵意」的眼光看著她。方紹華的身邊永遠都圍繞著一群想要將他佔為已有的女孩,她已經司空見慣了。
「那麼再見了。」方紹華不在意地向她揮揮手,和那幾個女孩從她面前走過。
她站在原地,像站在一個散了場的舞台,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沒有掌聲,也不再有喝采。
再次走進美珍餃子館,只剩下她一個人,老板娘親切的笑容依舊,那一句句令人難忘的「台灣語」听起來竟是如此的寂寞。
「水姑娘,你那幾個好朋友沒有一起來啊?」老板娘端上她點的水餃,親切地問她。
「她們忙著準備考試呢。」她笑著回答。
「好快呢!偶在這里包了二十幾年的水餃,不知道要送走多少個畢業生咧!」
「老板娘還很年輕,看不出您已經在這里做了二十幾年了。」她誠心地贊美背。
「哪午!老啊啦!快五十歲嘍!」老板娘喜孜孜地說。
黎喧看見的是一個包了二十幾年水餃的快樂女人,那樣滿足的笑容、那樣平凡的幸福。失去愛情的自己似乎一夜之間老了許多歲,她想,五十歲時的自己能夠這麼快樂嗎?
方紹華最後是從邵潔柔那里知道黎喧和何明楓學長分手的事,他可以感受得到黎喧所受的創傷,她對他的疏離雖讓他難過,卻也讓他更加地心疼,心疼他無法替她分擔一些痛苦。
身為這學期學生會長的他,剛開學有太多活動要辦,以至于沒有太多的時間和心力關心她,可每天回宿舍時他總會注意一下她的動靜,知道她好好地待在宿舍里,他就能夠安心地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