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風櫃的名稱是怎麼來的嗎?」杜珩牽著茉莉走上海岸邊的玄武岩。
「因為這里風大,所以叫風櫃?」茉莉胡亂猜著,明知道可能是錯誤的,她只想引出他的正確答案。
「小心點。」杜珩牽著她跳上另一塊岩石,茉莉因沒站穩,差點滑了一跤,還好他及時摟住她的腰,沒讓她跌下去。
「好可怕!」茉莉看著那一塊塊巨大且堅硬的岩石,心有余悸地撫著胸口。
他拉著她在一塊岩石上坐下,兩人雙手抱膝,面對著汪洋大海,澎湖聞名的海風吹拂著他們。
「因為有時風勢大,海水強力灌進海蝕洞內,洞內的空氣因為一時排不出去,被壓縮的空氣夾著海水從岩石縫中急速噴射而出,形成一道強烈的水柱,並且發出巨大的怒吼聲,就像風箱鼓風一般,這就是風櫃名稱的由來。」
「你若想改行,當導游會是最佳選擇。」她對他只有佩服。
杜珩轉過頭看著一瞼認真的茉莉,他伸出手,幫她撥開被海風吹到臉上的發絲。他的溫柔讓她心頭飄上一陣暖流。
「茉莉,答應我,無論遇上什麼樣的挫折,都不要輕易放棄生命。」他突然很認真,很認真地對她說。
「我不會,也沒有那個勇氣。」她曾經一度想要從醫院的頂樓跳下,然而,望著十幾層樓高下的芸芸眾生,她突然覺得自己的悲劇過于渺小,甚至連死亡都顯得微不足道。
「想想這世界是這樣多彩多姿,能活著的確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杜珩似自言自語地說著。
茉莉一串熱淚落了下來,她也分不清是感動或者是傷痛。
杜珩攬著她的肩,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夕陽在眼前漸漸地沉落,天色瞬間黯沉下來。
***
夜晚,他們來到碼頭小吃區品嘗當地的活海鮮,店家們將海鮮養在店里的水缸中,任客人當場挑選,選好後立刻烹調,味道絕對鮮美。
杜珩的食量不小,茉莉不自覺地也跟著吃了許多,直到她胃脹得好撐,才驚覺他們兩人竟吃了六道菜,這恐怕是她有記憶以來吃得最飽的一餐。
吃過晚餐後,他們回到海邊的木屋,面對面坐在面向海洋的陽台上一組木制的桌椅,杜珩燃起一根煙。
「不介意我抽煙吧?」他多余地問。
茉莉搖搖頭。「沒關系。」
「我一個人慣了,做事情比較隨興,你若不喜歡可以直說無妨。」他瞅著她絕美的臉龐,月光下的她,更有種不真實的美感。
夜晚的海邊看起來是那麼地寂寥,海潮伴隨著海風一陣陣來去,那聲浪在茉莉的心上推擠著。
「你從沒來過澎湖?」杜珩問她。
茉莉搖搖頭。「沒有。」
「勇氣可嘉。」他心想,茉莉若沒遇上他,她一個人在這島上要怎麼過?
「我本來只打算在這里坐著看海而已。」她坦白說。
來這里只是想避開所有認識她的人而已,她並沒有想過要這樣游玩的,只是恰巧遇到他,一個和她一樣孤單的人。而他的氣質讓她想要與他接近,這算是這趟澎湖之行的一個意外。
「光看海也不錯,在意大利時,我也曾經一個人住在一間面海的屋子里,獨自一人度過一個星期,每天看到的就只是眼前那一片大海而已。但,那時的心靈卻是無比的寧靜,那是一種完全釋放的感覺,沒經歷過的人是無法體會的。」
她本以為他會對她的想法嗤之以鼻,沒想到她所得到的卻是一個意外的回應。
「一個人你不寂寞?」她覺得自己好寂寞。
「當然寂寞,只是,有時候你會覺得在人群中更寂寞。」他重重地吸了一口煙。
「我懂。」她最近才真正懂得,因為她是被這個正常的社會狠狠地拋棄的一個可憐的女人。
「不說這個,好感傷。」杜珩警覺到這樣的話題不宜持續下去。「明天一早我們一起去看日出好不好?」
「好啊!反正我是一個完全沒有行程規劃的旅人,你願意帶我四處走走,我會很感激你的。」遇到這樣一個男人,她只想拋開一切傷痛,就算跟他到天涯海角都可以,只要他願意帶著她。
他微微一笑,覺得眼前這個女人令人難以捉模。
初見到她時,他以為她是一個悲傷到想要跳海自殺的女人;此刻,她卻又像一個天真得過分的小女生。
他想向自己遇上的是一個謎樣的女人。
「茉莉,你好像對我太放心了吧?」他善意地提醒她。
「我該對你有戒心嗎?」她亮著那雙漂亮的大眼,似無辜地反問他。
「畢竟我是一個男人。」他說出惟一的理由。
茉莉沉默了片刻後,突然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在這樣寂寞的夜里,听起來總有幾分的淒然。
「我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還怕你嗎?」她幾乎笑岔了氣。
此刻他不得不懷疑,中午她是真的想要自殺,一個對生命毫不留戀的女人,才可能說出這樣自暴自棄的話。
這麼美麗的女人,會遇上什麼樣的挫折,竟讓她看起來這麼憂傷,這麼絕望!
「你的傷心事,想告訴我嗎?」他終于忍不住問出這個放在他心中一個下午的問題。
她卻搖搖頭。「沒什麼好說的。」
他不強人所難,只覺得自己對她有責任,至少在他們兩個在一起時,他要保護她,讓她平安地離開這個島。
「我累了,先進去睡了。」她真的累了,而且身心俱疲。
茉莉站起身,走進「星石」,留下他一個人,獨自在陽台上抽著煙。強烈的海風不斷地吹撫著他的臉頰,他的腦海中停駐著她進屋前的最後一抹身影。
第二章
天還沒亮,茉莉被一陣敲門的聲音吵醒,驀然醒來,竟忘了身在何方,只有心上的揪痛依舊啃蝕著她。
這陣子,她怕極了從夢中醒來面對現實的滋味,好幾次都想一覺不醒,這樣她就不須面對自己這樣不堪的命運,以及往後黯沉的人生。
經過片刻的怔忡後,她終于想起自己身在澎湖,而且她還答應那個攝影師陪他一起看日出的。匆匆忙忙地套上一件外套,她打開房門,正好對上他明亮的眸子,他的嘴角噙著一抹淺淺的笑。
那樣的笑容好迷人,讓他那張不是很英俊的臉像鍍上一層光圈般,讓人移不開視線。
「要出發了嗎?」她問。
「嗯,現在過去才可以趕得上日出最美的一刻。」他好笑地看著她剛睡醒、仍帶著幾分慵懶的神態。
「你等我幾分鐘,我梳洗一下,順便換套衣服。」
杜珩看見她外套里還穿著粉紅色的睡衣,會意地一笑。
「不急,你慢慢來。」
茉莉梳洗過後,在瞼上涂上淡淡的妝彩,並且迅速地換好衣服。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長袖襯衫,一條水藍色的牛仔褲,套上一件灰色的薄外套,整個人看起來神采飛揚,健康了許多。
「茉莉,你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杜珩見到打扮過後的她,由衷地贊美。
她將房門上鎖後,走向杜珩。他很自然地攬過她的肩,仿佛,他們是一對相識許久的戀人;仿佛,他們一直都會這樣幸福地走下去。
然而,他們不過只是一對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偶然在這個島上相遇,最終他們仍然得回到自己現實的世界里,面對真正屬于他們自己的人生。
「睡得好嗎?」他溫柔地問。
「不錯呀!我是那種到哪里都可以輕易入睡的人,我不會認床的。」她輕松地說。
「你很適合旅行。」
「我很少離開家,沒想到一走就是這麼遠的地方。」茉莉言詞中,有掩不住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