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帶著盛怒離去的封裔,繪羽嚇住了。她不敢喊住他,難過的心只覺得好酸、好苦,一種強烈的失落感充塞她的胸口。
裔哥哥再也不喜歡她了……這句話不斷充斥在她的腦子里。她不懂,怎麼才一瞬間,她的世界全變了樣?
他……真的不再理她了嗎?不再喜歡她了?就連「裔哥哥」這三個字都不讓她叫了?為什麼?
對了,回去問媽咪!問媽咪為什麼裔哥哥說是她害死了他媽咪?
一個轉身,忘了家距離這兒還有一段路,小小的身子奮力的往家的方向奔去……
趙郁文的喪禮簡單而隆重。
封紹卿想起妻子當年嫁給他時,趙家兩老極力反對,不曾給予他好臉色看,加上妻子又是因他而跳樓自殺,因此打從辦理治喪事宜到入殮下葬,一切都低調進行,更不用說主動通知趙家兩老了,故除了公司員工及有商業往來的廠商之外,知道的人並不多。
封裔穿著一身黑出席,一臉的肅穆和怨恨,他緊握著雙拳,緊抿著薄唇,只有眼眶中閃動的水意,隱約泄露出他內心的傷痛。
相較于母親跳樓那天的淚流滿面、情緒失控,今天的他堅強得令人訝異。
前些日子,封裔在幫母親整理遺物的時候,不經意發現母親的日記,里頭道盡了她心中的遺憾與愧疚,字字血淚,他這才知道原來母親不是孤女,他還有外公和外婆。
越走進母親的內心世界,封裔越為她感到心痛,也終于明了為什麼母親會選擇如此激烈的手段,來了結自己的生命。
在商場上,母親或許是個人人稱羨,集美麗與能干于一身的女強人,但在不為人知的背後,她其實是一個內心極為脆弱、極需男人肩膀依靠的小女人。
成功的事業對她而言,只是為了風光回家門,相較于她最重視的愛情,事業根本微不足道,因為愛情是她的全部、她的生命,沒了愛情,她就像失了根的蘭花,連活下去的力量都沒有了。
看著逐漸被塵土封埋的母親,封裔的恨升到了最高點。
他恨!恨父親、恨陸可柔、恨沈繪羽……恨這一切的一切,當然最恨的還是自己!他恨自己成了傷害母親的幫凶,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封裔強忍著淚水,壓抑著心中的傷痛,默默的告訴自己也告訴母親,這個恨、這段用鮮血寫下的悲劇,他不會忘記,永遠都不會忘。
在所有送母親的人都離去後,封裔依然跪在墓碑前,無視于父親和弟弟的呼喊,任冷風呼嘯而過,任冰涼的雨打濕他的衣服,即使身體傳來陣陣涼意,卻怎麼也比不上他心中的寒冷。
傷心,藏在心底,恨,也藏在心底。封裔對自己也對母親起誓,有朝一日,他會幫她討回所有的公道!
繪羽偷偷地躲在墓園的大樹干後,看著不遠處一臉哀戚的封裔,一顆心不由得揪痛了起來。
雨越下越大了,看著紛紛離去的人們,看著被雨淋濕了的封裔,她強忍住上前幫他遮雨、好好安慰他的沖動,因為那一天他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他不想再看到她,永遠也不想。
記得那一天封裔告訴她,母親是間接害死他媽咪的凶手時,她震驚得腦子一片空白。
在跑回家的路上,她不斷的告訴自己,一定是裔哥哥誤會了,可是她萬萬沒想到,在一再的追問媽咪之後,得到的竟是她最不願相信的答案。
從那一刻開始,她的世界崩落了,她知道自己失去他了,裔哥哥再也不會理她了。
在傷心的同時,她看到母親滿懷愧疚的眼神,她知道她不能恨媽咪,因為媽咪很疼她、很辛苦地扶養她長大。至于她和封叔叔的感情問題,她還小,還不懂大人的世界,所以她不能也沒有資格來批評,只是她知道自己的心願--長大後要當裔哥哥的新娘子,是再也不能實現了……
「繪羽,原諒媽咪。」看到女兒如此難過,可柔的心也跟著揪痛。
「媽咪,一切都挽回不了了。」繪羽難過的撲進母親的懷里,低聲啜泣著。
可柔自責道︰「對不起,都是媽咪不好,媽咪不該愛上妳封叔叔,這樣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了。」
繪羽搖了搖頭,貼心的說︰「一切都太遲了,更何況就如同媽咪妳告訴我的,我還小,大人們復雜的感情不是我這個年齡能懂得的,所以我不怪媽咪。真的,螞咪,妳別難過。」
「繪羽,媽咪真的好高興妳能諒解媽咪,只是對于封裔可能再也不會像以前一樣對妳,這還是讓媽咪覺得很抱歉。」
看見母親眼中滿滿的內疚,繪羽不舍的安慰道︰「媽咪不是告訴過我,時間是最好的療傷劑,或許過陣子裔哥哥就會忘了也說不定啊。」
雖然她這麼說,但她自己清楚,依照封裔的性子,這是絕對不可能會發生的。
第三章
趙郁文下葬後的第一個星期天,天氣晴朗。
一大早,在封憌的拉扯下,封裔難得下樓吃早餐,只因為咋兒答應他今天要陪他一起去故宮看展覽。
走進飯廳時,他看到父親正在用餐,下意識的,他緩下前進的腳步,雙手不由自主的微微握緊,好一會兒後他才松開緊握的雙手,裝作若無其事的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他恨,恨父親的外遇摧毀了他快樂的天堂、溫暖的家園,他無奈,無奈自己為什麼還要繼續生活在這個家庭中……
凝滯的氣氛、堆積在胸懷的憤恨,令他幾乎要窒息,因此這一個多月來,他避開所有與父親接觸的機會,像早餐或是晚餐這兩個父親會出現的時刻,他寧可餓著肚子,也不願下樓,因為他怕自己會克制不住情緒,撲上前去狠狠地揍父親幾拳。
看著緊繃著一張臉坐下的封裔,封紹卿眉心微微蹙起,回想著父子倆有多久不曾好好坐下來聊聊了……
好像是從郁文跳樓的那一天開始吧?
「哥,阿桑今天準備了你最愛吃的水煮蛋喔。」小他兩歲的封憌,體貼的將剝好的蛋對切成兩半後,放進他的盤子里,並細心的送上放了少許醬油的小碟子。
心思單純的他,雖然目睹母親的自殺經過,不過在封紹卿請心理醫師為他治療後,短短一個多月,他就從傷痛中走出,恢復過去那好動、愛笑的個性了。
封紹卿突然推開面前的餐盤,對坐在一旁的封裔說道︰「阿裔,你用完早餐後來書房一下,爸爸有話跟你說。」
封裔嘴唇緊抿,微微揚高眉梢,看著緩緩朝書房走去的父親,眼中流露出怨與恨,
「哥,你怎麼不吃?」見他久久不動刀叉,封憌伸手推了推他,「不知爸找你有什麼事?」
「沒你的事,你還是快點吃飯吧,否則等會兒來不及看展覽可別哭喔。」封裔寵溺的揉揉他的頭發。
「哥,你會恨陸阿姨嗎?」看著他,封憌問出心中憋了很久的問題。
沒想到封憌會問這個問題,封裔臉色一僵,整個人愣住了,刀叉從手中松月兌,掉在餐盤上,發出大大的聲響。
封憌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給嚇了一跳,整個人跳了起來,險些兒打翻面前的食物。
「哥……」
封裔蹙了蹙眉,雙唇抿了又抿,好一會兒才緩緩的抬起頭,推開眼前早已挑不起食憌的早餐,起身拋了句︰「我去書房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