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很緊急,請務必代在下通報英珠大人一聲。」金漢久請求。
避家見他斯文有禮、俊朗秀逸,又是家主的至交、小姐的老師,因此不好再推拒。「我為大人您進去通報,但我家主人能不能見您,這老僕就不好說了。」
「漢久明白,請管家大人代稟便是。」
避家這才進去,不一會兒,英珠親自迎出大門,但他身邊還跟了另一個人——和碩禮親王府的大貝勒,兆臣。
「金大人!」英珠迎上前去,拱手作禮。
「英珠大人!」金漢久回禮,目光卻落在英珠身邊那名豐神俊秀、高大挺拔的男人身上。
「金大人。」兆臣亦拱手作禮,他語調矜淡,沒有特別的表情。
「大貝勒。」金漢久回禮,神色謹慎。
二人目光交接,誰也不讓誰。
「今日正好是小女回門的日子,賢婿也在,金大人既來找老夫,必定更想見賢婿了。」英珠道。
他老謀世故,自然明白金漢久前來見他的因由。
金漢久確實想見兆臣,他已連續兩次踫了軟釘子,趕往理藩院卻見不到主子。
英珠笑呵呵地對二人道︰「賢婿、金大人,有話咱們進屋再說罷!」
一個已是半子,一個有求于他而來,今日英珠的面子夠大。
兆臣首先邁開步子往府內去,金漢久隨行,英珠殿後,三人徑直往書房而去。
午膳前,稟貞來喚小姐。「老爺、貝勒爺與金大人都入席了,夫人請小姐也動身前往偏廳進午膳。」
「金大人?」听到這三個字,馥容愣住了。
「是,金大人也入席了。」
「你說的是金漢久,金大人嗎?」
「是,正是金漢久大人沒錯。」
「他怎麼會來呢?今日阿瑪應當不會見客。」馥容喃喃道。
「听說,好像是金大人忽然來訪,老爺與貝勒在書房听報的時候,貝勒爺主動提議讓金大人入府拜見的。」稟貞多嘴道︰「貝勒爺在理藩任職,應當認識金大人。」她認為理所當然。
然而馥容卻不這麼想,因為,她至少已經有那麼一點點了解自己的丈夫。
身為和碩禮王府的大貝勒,他雖出身顯赫,然而並未因此而放縱,反而是一個極有謀慮、處事謹慎的男人,例如今晨在額娘與阿瑪面前,他表現的那麼得體而且自然,就好像他們已經是一對非常恩愛的夫妻一樣,他溫柔得讓她意外……
除了今晨的事,馥容還清楚地記得,當日她提議懲處郡主的方式並未獲得王爺采納,然而兆臣所提議的方法,卻立即得到王爺的歡心與信任。
可見他了解人性。
即便是自己的阿瑪,他都謹慎應酬,絕不逾矩。
所以,那三夜他與郡主同處一室,她願意相信他。
可也正因為如此,有時她覺得看不透自己的丈夫,但是,她卻能揣摩到他的行為與思想——他絕對不會在阿瑪的書房里,建議阿瑪該讓什麼人進府。
「小姐?小姐?」
稟貞喚了兩聲,馥容才自沉思中回神。
「您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稟貞忍不住好奇問。
「沒什麼,」吸口氣,馥容對稟貞道︰「咱們快到偏廳,別讓阿瑪與客人久等了。」話落,她即轉身步出屋子。
「是!」稟貞笑著點頭,隨即跟著小姐走出屋子。
馥容在偏廳見到金漢久,他的眼神在馥容進門那刻立即捕捉到她。
馥容知道她應當回避,卻躲不開金漢久那執著的眼神,因為他眼中那極力壓抑的痛苦讓她不忍。
人非草木,五載師生之情,她當然不能輕易忘記。
就因為太熟稔,金漢久的思維與神情她全都知悉,原以為自她出嫁後,他將逐漸遺忘自己,卻沒想到遺忘竟轉化為傷痛,埋藏在他的眼底,沉重得那樣……讓她內疚。
終于,他對她頷首,仍用那復雜的眼神凝望她。
回過神,馥容莊重地回禮,然後回頭,不期然撞進丈夫深黑的眸底。
「過來,坐在我身邊。」他噙著笑迎接妻子,低柔地對她這麼說。
馥容報以遲疑的一笑,然後才邁開沉重的步伐,羞澀地朝丈夫走去……
她知道,金漢久仍然痴望著自己不肯移開目光,雖然她告訴自己不能對他做出絲毫回應,然而那樣痴心的注目,卻讓她沒有辦法不在意。
在她即將走近之前,丈夫已經溫柔、並且穩定地握住她縴細的腰,將遲疑的她安置在自己的座位旁。然而他並未因此收回掌握,堅定有力的大手仍然停留在她腰上,有意識地按壓著她柔軟的腰月復,令她身不由己地緊貼在他身邊,就好像一名正跟丈夫撒嬌的小妻子那般,依依不舍地緊黏著丈夫的身軀。
舒雅在自己的丈夫身邊坐下,滿意地看著女兒與女婿之間親密的互動。
然而,馥容卻不習慣如此。
他擁住她的方式非常霸氣,那明顯的欲念露骨得讓她不安……
即使昨夜他是那麼狂野地要過她,但對于剛體驗過雲雨之情,初初成為女人的馥容來說,夫妻之間的親昵對她而言應當是極為隱私、難以啟齒、不該在其他人面前表現的,就算是在她的阿瑪與額娘面前,他親昵的舉止仍然讓她不自在。
馥容不敢抬眸,因為金漢久正坐在她對面的席位,她只能側首以疑問的眸光凝望兆臣一眼。
他正在凝視她。
微斂的眼眸,深埋著沉首的暗光。「身子好嗎?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他眸子低斂,意有所指。
這問話的方式揪住她的心,令她屏息。
「怎麼?容兒身子不舒服嗎?」舒雅緊張地急問。
「沒、沒有,額娘,」馥容一顆心跳得又急又快。「我沒事,您別擔心——」
「誰說沒事,昨夜你又踢被了!我擔心下半夜你又故態復萌,還緊摟著你睡了一夜,忘了嗎?」他擁緊妻子,溫存低柔地道。
她怔忡。
昨夜……
昨夜他們明明一夜未合眼,她如何能踢被呢?
馥容凝望丈夫,不明白他為何這麼說?然而他卻對她笑了,那笑容如此溫存而且多情,然後,他悄悄對她眨眼楮。
她屏息。
霎時臉紅,心也熱了。
他的熱情與蜜意,不再讓她覺得不習慣。
舒雅笑了,因有金漢久在場,她也不便多言女兒的隱私。「沒事兒嗎?沒事兒就好了。」她與丈夫相視一笑。
金漢久看見馥容臉上那抹羞紅,看到了他並不想看到的一切……
他必須以極大的意志力控制自己的理智,才能夠不立即站起來調頭走人。
兆臣繼續擁緊懷中的妻子,目光甚至未掃向對席,全心全意專注在妻子身上;「早上與額娘都聊了什麼?一會兒只剩咱倆在轎里,記得一字不漏地全都說給我听。」他低柔地道,那聲調、那語氣,充滿了曖昧的暗示與對妻子的寵溺。
「沒什麼,」馥容垂著眸子低聲回答︰「我與額娘只是聊一些瑣事,你不會有興趣知道。」她不敢抬眸,害怕對上金漢久的目光。
但兆臣卻出其不意地執起她的手,當著眾人的面親吻——
他大膽的行為把馥容嚇了一跳。
她抬眼望向阿瑪與額娘,雖見他們不以為忤,但當她的眸光對上金漢久時,他木然的臉色與眼中的寒漠,卻讓她非常不安。
然而兆臣卻進一步摟住她的肩,並且旁若無人地在她耳邊低訴︰「你錯了,關于你的事,我全都想知道。」
馥容怔住,抬眸對上丈夫的眼。
他溫柔的眸色揉在一泓深不可測的潭里,潭底是一團她看不透的黑。
他仍對她笑,但那溫柔同樣讓她看不透。
她可以了解昨夜狂野的他,然而今日溫柔的他,她卻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