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啊!」鄂圖姥姥點頭。「以前我也曾經听人說,梅子腌過後要先處理,可也只是听說,只要以清水來回漂個五、六遍便成了,倒沒想到,還可以用溪水來處理,這作法既方便、又聰明多了!」她忍不住贊嘆。
「只用清水漂五、六遍,做出來的腌梅子澀味太重、而且味道會過咸,一點都不好吃。」
「是呀!就是那樣沒錯!」鄂圖姥姥靄出笑容。「想不到少福晉這麼懂得做菜。」
「這沒什麼,何況這也不算菜。」馥容靦腆地笑。
「在姥姥我的眼底,只要是做吃的東西,都算做菜!」鄂圖姥姥說︰「姥姥我最佩服做得一手好菜的姑娘!但凡做菜除色香味之外,還講究精巧細致,姥姥我顧得了精巧就顧不得細致,小
菜做得馬馬虎虎,只有大菜還像那個樣,可其實懂得做菜的人都明白,小菜開胃,實際上更難做,一試便知道手藝!」
「別說小菜,腌梅子連點心都算不上,勉強只能說是零嘴。」馥容說。
「少福晉您就別客氣了,」鄂圖姥姥笑咪咪地說︰「昨天您在廚房露那一手,煮的那鍋牛骨湯,晚上姥姥我端去讓王爺做消夜,誰知道平日只吃面不喝湯的王爺,昨晚竟然把那一碗湯喝
得碗底朝天了!」
「是真的嗎?」馥容听了很高興。
「當然是真的,我鄂圖姥姥從來不打誑語!」
「太好了,我還擔心口味太清淡,以往阿瑪喝慣濃湯,會不喜歡喝清湯。」
「王爺注重養身之道,平日雖不挑食,可卻是個地道的美食家!盡避嘴里不說,只要見王爺是不是願意把食物吃完,就知道這道菜好不好吃!」
馥容微笑,一邊把腌過鹽汁的梅子裝在細繩編的網里。
「裝在網里,然後拿到溪邊漂水嗎?」
「對,」馥容笑著夸贊︰「姥姥真聰明!」
「唉喲!」鄂圖姥姥笑不攏嘴。這一句簡單的夸獎,已經把姥姥的心徹底收買了。
「昨天我經過後院的時候,好像看到後院旁邊的空地上有一道小溪,那是從山上直接流下來的溪水嗎?」馥容問。
「對,是冬天的雪融化後,直接流下來的雪水。」
「太好了!」馥容對姥姥說︰「那麼,我現在就把梅子拿到溪邊浸泡。」
「讓姥姥隨您一道去吧!」
「好!」兩人邊走邊聊,說說笑笑地繞過小徑走向後院,姥姥已將馥容當做是自己的女兒般疼愛。經過回廊的時候,鄂圖姥姥腳步忽然停頓一下,之後才繼續往前走。
「怎麼了?」馥容回頭看她。「剛才,發生什麼事了嗎?」
「噢,」姥姥撇嘴笑了笑。「因為看到不受歡迎的人物,所以分神了一會兒。」
「不受歡迎的人物?」
「是呀,就是安貝子的女兒,留真郡主呀!」鄂圖姥姥毫不避諱地直言。
馥容停下腳步。「留真小姐,她是郡主嗎?」
「少福晉,您認識她嗎?」
「今天早上見過一面。」
姥姥搖頭嘆氣,壓低聲音說話︰「說起這位郡主,雖然名義上是郡主,可其實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她啊,跟她阿瑪就像是寄養在咱們王府里的食客,雖然皇上要安貝子協助王爺管理參場事務,可我听參場回來的長工們都說,其實安貝子在參場里根本沒正事可干,不但如此還礙手礙腳的,經常制造麻煩。再說他那個女兒,什麼留真郡主的,架子可大了!人雖然生得精明,不但懂得看帳,還能夠辦事,可就是慣常頤指氣使的,到處惹人厭,簡直就像個沒家教的野丫頭!」
听見姥姥用這麼嚴厲的措詞。馥容屏息。
姥姥一愣,隨即搗著嘴尷尬地笑︰「這個,真是的,一不留神就說出心底話了……」
馥容忍不住笑出來,姥姥也跟著笑。
「其實我想說的是,」話匣子打開,姥姥繼續往下說︰「這個留真郡主,仗著她阿瑪跟咱們王爺的關系,每回到京城便大刺刺地住進王府,她呀,比德嫻格格大上一歲,可年歲大也不見
得便懂事!她的性子可高傲得很,不但高傲而且張揚,待在王府里的時候,一個人便要四個丫頭侍候,嘖嘖,竟然比格格的派頭還大!再說,她待在王府里,也從來不正眼瞧下人們一眼,拽得
簡直就像是咱們府里的少女乃女乃一樣——」
姥姥突然住嘴。趕緊伸手把嘴堵住。
驚覺說錯了話,姥姥的臉色很尷尬,十分過意不去。
馥容笑了笑,沒說什麼。
現在,她終于知道留真的身分了。
用過午膳後,馥容不回渚水居,反而來到丈夫的書房。見馥容來到書房,兆臣似乎並不意外。
「有話要說?」他問得直接,似乎知道她無事不登三寶殿。
「是。」跨進書房,馥容直接在丈夫面前坐下。
「早上沒時間問你,身子好些了嗎?」
「休養一夜,已經好多了。」
他點頭。「想說什麼?」
「今天早上,你在留真郡主的面前提到,我不會跟你一起到參場。我想知道,你如此肯定的理由。」馥容直接點明來意。
「不再自稱「臣妾」了?」他淡聲問。
「你愛听這兩個字嗎?」她直視他,無畏地直言︰「如果愛听,那麼往後我倆就「臣妾」、「賢妻」你來我往,如此矯情一番也無不可。」
听到她將話說得如此直接,兆臣挑眉。「矯情?據我所知,這是禮節。」
「禮雖不可廢,然也需要衡量理,符合人性。」
他撇嘴笑。「人性?」然後沉聲道︰「你的言詞,可真是與眾不同。」
馥容一窒,臉孔有點發熱。
他沉眼看她。「莫非早上我說過什麼,下午就要對你解釋?」
「我不是這個意思。」吸口氣,馥容換個方式說︰「倘若你能先問過我,是不是願意跟你一起到參場,那麼我會感謝你的體諒。」
「我到參場有任務在身,是為洽公,不可能攜家帶眷。」他聲調轉淡。
他比想象中固執,但馥容既然已經下定決心,就會把話說清楚︰「我並非堅持要去,只是在外人面前。請你能先與我商量再做決定。」
「留真並不是外人。」
「也許你們是青梅竹馬,但對我來說,她是一個陌生人。」
他沉眼看她。「你知不知道,對自己的丈夫說這些話,已經喪失做妻子的柔順,足以構成休妻的條件?」
「你會因為這樣休妻?」
「因為這樣?你認為「這樣」的理由還不夠?」
「如果夫妻之間的感情,無時無刻需在教條規範之下,那麼兩個人一起生活豈不是很痛苦?既然如此又何必成親?」
「沒有規範,何以成夫妻?」
「規範是死的,人情是活的,做人應該懂得變通。」
他凝視她片刻,沉聲︰「這是岳父大人教你的道理,還是你的個性如此?」
她愣住。「什麼意思?」
「堅持要把內心的話說完,這就是你的個性?」
她瞪著他,有些錯愕,他的表情令她捉模不透。「我,」她鎮定地問他︰「說話太直接了嗎?」
他忽然往前傾,沉眼問︰「對這種事情,你就這麼堅持?」
她愣住,然後肯定地回答︰「對。」身子卻情不自禁地朝後仰。
他眯眼看她。「堅持這種事,除了面子之外,還有其它理由?」
「面子?」馥容睜大眼楮。
「不是嗎?」他的語調雖平和,眼色卻很犀利。
馥容吸口氣。「對,就是為了面子,你能顧及我的面子嗎?」
他凝視她半晌。「可以。」然後才道。
「那麼,實在太感謝你了!」她微微欠身,甚至對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