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妓院里拍賣女人算不上大事,但拍賣貝勒爺的女人──這倒是盤古開天闢地頭一回。待酉時一至,醉月閣里擠滿了形形色色、各路人馬,莫不想親眼目睹貝勒爺的女人,究竟長得如何嬌艷美麗、卻又為何會被貝勒爺遺棄?
前廳人聲鼎沸,璃被妓院的丫頭帶到前廳,安置在簾後。
「姑娘出來了,大家靜靜。」嬤嬤朗聲道︰「規矩已經在帖子上寫明了,不是有頭有臉的,今天不會坐在這里,一會兒大爺們就可以出價了。」
嬤嬤說的是體面話,事實上縱觀這一屋子的名賈士紳,哪一個不是上了年紀、非但年過半百、還又老又丑?!只除了──坐在廳角邊那一桌,兩名身材高大魁梧的公子,同這一屋子又老、又不中用的「名紳」顯得格格不入!其中一名年輕公子,更俊的連她這「廣結善緣」的鴇嬤嬤都動了凡心!
「去弄清楚,問問貝勒爺邊桌那兩人是什麼來歷?」嬤嬤壓低聲吩咐站在她身邊的小丫頭。
名單都是貝勒爺過濾的,說好了今日來人的「條件」,卻好端端的冒出了一名俊俏爺兒,這可不要由了什麼岔子!
小丫頭听了吩咐,忙掉頭往廳後找貝勒爺去。
「總得讓咱們先瞧瞧姑娘的模樣兒!」底下有人不耐煩地吆喝。
「這是當然,爺兒們別急啊!」轉過了頭,她悄悄問紗簾里的人兒︰「準備好了?」
待美人兒點了頭,嬤嬤這才下令──「揭開簾子!」
當紗簾拉開剎那,原本喧嘩的現場頓時一片鴉雀無聲。
紗簾後的女子身著紅色紗籠,側身面對廳上的人。她烏黑的胃絲挽成別具風韻的牡丹髻,纂花邊插上淡雅的茉莉和素馨,雪白的小臉上兩道彎彎的青黛眉清靈秀氣,柔軟的小嘴和霞紅的粉頰嬌艷得只需淡淡上一層胭脂,再說這美人兒五官中最靈活生動的,莫過于那對俏生生、水蒙蒙的大眼楮。
「那是──」
乍見女子的容顏,巴札變了臉,更別提主子的臉色有多難看!
「一千兩!」
「我出兩千兩!」
有人一開價就報了一個教人咋舌的數字,卻馬上被另一名豬頭肥腦的男人以兩倍的價錢比下去,顯然眾人都認同這是個好貨色。
「兩千二百兩!」
「兩千五百兩!」
按著一片喊價聲此起彼落,璃的視線死死地釘在地上,一眼也不想看廳上那群粗俗鄙陋的老男人。她藏在袖子里的小手絞著繡帕子,心里想著肚子里的孩子,強迫自己忍住含在眼眶里的淚珠。
「一萬兩。」
坐在邊桌的俊俏爺兒忽然出了價,一听到那幾乎叫「石破天驚」的好價碼,鴇嬤嬤張大了嘴,竟然呆住了。
璃的反應卻是全身僵硬,乍听到那教她今生今世永遠志不掉的聲音,她自著臉掉過頭──一接觸到那張冷冰冰的俊臉,她的心跳停止了一剎那,再來就是如同驟雨一般狂擂!
「兩萬兩。」從廳後走到廳前的德倫貝勒,忽然加入喊價的行列。
「四萬兩。」庫爾像冰劍一樣足以殺死人的視線射向德倫。
後者卻朝他咧開嘴。「五萬兩。」
這兩個月來為了十六格格的事,他煩得只差沒白了頭,不撈回點本,怎麼對得起自己?
庫爾身邊的巴札當然知道這是惡意競標,但見主子的臉色已經難看到極點,他根本不敢出聲。
庫爾的表情已經鐵青。
「十萬兩。」他陰沉地道,最後一次喊標,左手已經按在腰際的刀鞘上。
親王的臉色已經明明白白寫明了「我會殺了你」五個大字,德倫就算再不識相也明白,再激下去,他的性命會當真休矣。
一看到德倫聳肩,鴇嬤嬤得到暗示趕緊綁標──「十萬兩一次、十萬兩兩次、十萬兩三次──成交!」
不到一眨眼的功夫槌子飛快地連敲三下──十萬兩!被她洗手收山,這輩子吃穿無虞。
鴇嬤嬤可不知道這紗簾後的「拍賣品」是禁宮里的皇格格,要不就算給她天大的膽子,她也不敢冒著砍頭的風險造次!
廳里所有人似乎全呆住了,就連璃也呆住了。
她瞪著庫爾狂怒的眼神,不祥的直覺讓她全身泛起一陣雞皮疙瘩……十萬兩?
老天爺──誰來告訴她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第十一章
原以為此生極有可能再也見不到她,卻沒料到她以千嬌百媚的姿態,化身為恭親王府的艷姬。
冷冷地盯視縮在馬車角落的小小人兒,沒有質問也沒有怒氣,只是冷冷地盯著她。
一天一夜,他反復咀嚼自己胸口那股狂熱的嫉意所為何來──不確定這是否只是十四格格的詭計,但仍然不能否認,璃失蹤這三個月,當上了恭親王府德倫貝勒的女人!
想知道這三個月來她是否真的住在恭親王府,不難查明。他親自查過,事實證明她確實跟著德倫貝勒一起回京,住進恭親王府!
他打听過德倫貝勒的名聲,那是個不擇手段、對投懷送抱的女子,絕對不會客氣的男人。一場鮑然拍賣貝勒府艷要的戲碼,引得北京城里的謠言在他抓著她離開前,已經繪聲繪影到齷齪的境地。
「律──」
馬車在一處水澤邊停下,這兒離北京城已經有百里之遙。
「主子,晌午已過,該喝口水、歇一歇了。」巴札在車簾外回報,沒敢冒然掀簾進來。
庫爾悶聲不響地起身,甩開簾子踏出車外。他沒有開口邀她下車歇息。
馬車內,璃蜷曲著大腿趴在廂內的矮榻上,她蒼白的小臉枕在懸垂無力的雙臂間。十二個時辰過去,一路上璃沉默不語、縮在車廂里不吃不喝。
一整天,她忍住了幾度想惡吐的沖動,有好幾次她幾乎想開口求他──求他停車,別再折磨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可她說不出口,她倔強的性子又犯,寧願死也不再求他,更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已經懷了身孕。
「格格,」巴札的聲音在外頭響起。「您一日一夜沒吃東西了,這里有點水和窩窩頭,妳將就著吃些,等車子行到了鎮上,巴札再給您準備熱的吃食。」
巴札在馬車外等了片刻,沒听到璃的回答,他只好把水和食物推進車內,搖了搖頭離去。
瞪著那塊硬梆梆的窩窩頭,璃直了眼。她顫著手,只拿起水杯喝了一小口水她不是不餓,而是不敢吃任何東西。
她怕食物一旦下肚,她就會痛苦地嘔吐到死去。
疲累地重新倒回自己的心腎上,璃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等到車簾再一次被掀開的時候,她的意識已經完全陷入昏暗的深淵里──「總算醒了。該死的,我要妳給我一個解釋!」
壓抑著極大怒意的低啞男聲嚇住了她──璃僵住身子,她說什麼也不想轉頭面對他──庫爾。
看到她分明醒了卻沉默以對,讓庫爾再也平息不了已經壓抑數日的強大怒氣。
「該死的!把妳的臉轉過來,看著我!」
他盡量維持語氣中的冷靜,但粗魯的言詞,仍然暴戾地嚇住了她。
「我不轉過去……」
把小臉悶在被子里,她倔強的脾氣發作,寧願死也不肯再看他一眼。
庫爾掐緊的拳頭放了又收。「不看我也成,那就把話講清楚──為什麼懷著我的孩子,到妓院拍賣自己?」
他瞇起眼,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免得話還沒問完就先得內傷。
「你怎麼知道我肚子里有孩子了?」她一把掀開被子,轉身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