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愣了下,隨即听出那是蒼大夫的聲音。「好厲害呀,竟然一眨眼就不見了人影……」她睜大眼喃喃自語著。蒼大夫要她別跟,應該就表示他有辦法將小姐平安帶回來吧?
不及細想,嚇人的狼嗥聲又響起,不爭氣地抖了一陣,她驚懼地四下張望了一圈,隨後決定遵照蒼大夫的指示,馬上掉頭跑回竹屋去。
此時,梅林外,蒼衣目睹了教人膽戰心驚的一幕--
一頭毛色土灰的母狼眼露凶光、齜牙咧嘴地朝管玄歌低嗥了聲,很顯然地認定她便是傷害幼狼的敵人,而後忽地騰身躍起,森冷銳利的狼牙朝管玄歌飛撲過去,怔愕無措的她下意識地閉上眼楮,束手待斃。
緊急的一刻,他化成狼影竄出,將母狼撲開,碧綠的寒芒直鎖住母狼的灰眼,卻沒留意到不遠處的草叢里,潛藏了一雙眼楮目睹了這一切。
隨即,母狼低嗚一聲,垂首退到一邊,仿若一只溫馴的狗兒。
恢復人身的蒼衣走到管玄歌身邊蹲了下來,瞅著她蒼白的小臉好一會,才道︰「妳可以睜開眼楮了。」
熟悉的聲音讓她微愣了下,隨即張開眼來。
「蒼大夫……」怎麼會是他呢?剛剛明明……目光不由得移向他身後,但見方才攻擊她的灰狼竟溫馴地站立一旁,凶猛可怕的模樣已不復見。
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正愣愣地發著呆時,他突然執起她的手,臉色微沉地瞧著她手背上鮮紅的爪痕,凌厲的眸光瞬即掃向一旁的小灰狼。
「噢嗚……」像是明白自己做了什麼錯事似,小灰狼立即垂首低嗚了聲,神情好似在懺悔。
牠的叫聲驚醒了管玄歌,將她自怔愣的狀態中喚回,忙道︰「蒼大夫,你趕快幫牠松開捕獸器吧。」
神色復雜地看了她一眼,蒼衣不發一語地伸手扳開捕獸器。
沒留意他的神情,她隨即以絲巾幫小灰狼包扎傷口,處理完畢後,輕撫著牠道︰「乖,沒事了,回母親身邊吧。」
彷佛听懂她的話,小灰狼低嗚了聲,才慢慢地走回母狼身邊。
母狼伸舌輕舌忝了下小灰狼,然後抬眼望向管玄歌,那雙灰眸像是具有靈性般地注視了她好一會後,忽地朝她低嗥了聲。
避玄歌驚愣了下,一旁的蒼衣笑道︰「別怕,牠只是在對妳表示感謝之意。」
話剛說完,就見母狼攜著幼狼轉身朝銀川而去,奔向另一邊山谷。
看著一大一小遠去的狼影,她的唇角不自覺綻開一抹淺柔笑意。不管再怎麼凶猛可怕的野獸,濃濃的親子之情依然存在,這該是世間所有生靈的天性吧!
噙著笑收回目光,不意迎上一雙深黝的眸子,那注視黑沉沉的,瞧得她有些不自在了起來。
「蒼大夫……」試探地輕喊了聲,卻見他眸光忽地一閃,而後站起身,朝她伸出一手來。
「走吧,太陽快要下山了,一會兒天黑下來,天氣就要變冷了。」他的語氣仍同往常一般低冷沉穩,可眼底深處卻隱閃著一抹幽湛的星芒。
避玄歌微愣了下,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一刻,她忽然覺得他和平常有些不一樣,至于哪里不一樣,她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望著伸至她眼前那只修長黝黑的大掌,她微微恍惚地愣著,而後不自覺地伸出手握住,緩緩地站起身來,沒察覺他在瞥見她小手上的累累傷痕時,驀然黯沉的眼色。
回到竹屋,小翠立即迎上前來。
「小姐,妳還好吧?」一雙眼緊張地在管玄歌身上來回梭巡著,活像是怕她少了一塊肉似的。
「我沒事。」輕淺一笑,她柔聲安撫道。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小丫鬟仍是有些驚魂未定。小姐要是出了任何差錯,她非但無法向族長交代,還會成為全族的罪人呢。
機靈的眼光隨後瞄到管玄歌受傷的手,又道︰「小姐,妳的手受傷了,我去拿藥箱來幫妳擦藥。」說著趕緊進房取出藥箱,卻冷不防教蒼衣一手接了過去。
「讓我來吧,妳該下去準備晚膳了。」沒讓她有說話的機會,蒼衣淡淡地下達指令,小翠只略略遲疑了下,隨即遵照他的話做。
她一離開,蒼衣即刻為管玄歌清理手背上的傷口。
望著一語不發、臉色微沉的他,管玄歌心里沒來由地一陣忐忑,因此盡避傷口刺痛不已,她始終咬緊唇暗自忍住,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或皺一下眉頭。
彷佛看出她的隱忍,他挑眉睨了她一眼,淡諷道︰「這就是多管閑事得付出的代價,不過妳算幸運了,要是我再晚一步,妳的小命就要葬送在狼牙下。」
方才那驚險的一幕著實教他胸口緊緊地揪了下,至今仍余波蕩漾。這樣的感覺完全月兌出他的意志之外,微惱之余,也不免感到有些煩躁,最近他的心緒好像有些不受控制。
她咬了咬唇,垂下眼睫低聲道︰「我沒辦法不管牠,你如果看到牠當時痛苦的樣子,也會這麼做的。」
他只是輕勾了下唇角,頗不以為然地。「別濫用妳的同情心。牠會誤中陷阱就表示牠不夠機警,若因此喪命,也沒麼可怨可憐的,這個世界本就是適者生存。」
她愣了下,像是無法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可是……牠還小,任何人看了都會不忍心的。」人皆有不忍之心,他是個醫者,不是更該比常人多一份悲憫心腸嗎?
「妳的不忍心,為妳帶來了什麼?」語氣里有一抹嘲諷,他刻意加重了力道,提醒她手上的傷口。
「這不過是皮肉之傷罷了。」她痛得皺了下眉,卻仍是堅持自己的看法。「何況牠會有這樣的行為反應也是正常的,那只是一種防衛本能。我相信只要感受到我是真心誠意想幫牠,牠是不會傷害我的。」事實證明也是如此。
「妳太天真了,事情並非妳想的那麼簡單。」他無情地潑她冷水。「事實上要不是我及時趕到,那頭母狼不管妳做了什麼值得感激的事,都會一口咬斷妳的頸子。野獸跟人畢竟不同。」
她張了張口,卻是無言以對,這一點她確實無法反駁。「當時……我沒想那麼多……」好半晌,方開口道。
蒼衣淡睨了她一眼,沒再多說什麼,只是開始幫她包扎傷口。
借著這無聲的間隙,管玄歌頭一次仔細打量起他來。他有一對飛揚的濃眉,黑炯的長眸顯得孤傲不馴,輪廓剛稜不屈、鼻梁挺直如山,輕抿的薄唇給人一種冷漠無情的感覺……怎麼看,她都找不出他身上有一了點醫者的味道。
相處兩個多月來,她對他有些了解又不甚了解。他的話不多,不需外出采藥時,總是獨自安靜地坐在一旁閉眼調息;幾次難得開口說話,內容不外乎是提醒她該吃藥、該休息了。
一開始,他帶給她很大的存在壓迫感,可久而久之,她竟漸漸習慣他的陪伴,他的泰然自若與沉穩甚至讓她覺得安心可靠。猶記得幾次夜里睡不著覺,她悄悄起身至前廊觀看月色,他總是第一時間察覺,尾隨在側,然後靜靜地陪伴著她;那個時候他們雖然不曾交談過一句話,她卻覺得分外安適寧馨。
這些年來,除了阿爹、大哥與姊夫,她甚少與男子接觸,而他帶給她的感覺和阿爹他們完全不同;雖同是男人,但他身上蘊含著一股截然不同的氣息。
突然間,她對他感到十分好奇,忍不住開口問︰「蒼大夫,你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听姊姊說,他是因為采藥迷了路才會走進族人居住的山谷里,可她總覺得他不像是一個會迷路的人。